他们走到卧铺车厢接近中央的地方,客人指了指下层床位。的确,从帘子内侧传出了一些声音,那声音与其说是呻吟,还不如说是梦呓。梦呓倏然停止,间隔一小段时间后,又开始了。听起来他好像一直在说些什么,但发音却十分不清楚,让人完全摸不清他在讲什么。
&ldo;你好……&rdo;
列车服务生在帘子外叫唤着。因为还得顾虑到其他正在休息的旅客,所以无法叫得太大声。但下层的乘客似乎听不见他的叫唤,仍不断发出梦呓声。
服务生拉开帘子向内窥视,昏暗的天花板照明灯斜斜地照进了卧铺,床上睡着一名年约六十的男性。他的枕头与毛毯移位,大量的口水从嘴中流出,流到一边的脸颊上。他的样子非比寻常。
&ldo;你好……你‐‐&rdo;
服务生用单手摇晃着旅客的身体,可是对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他的半边脸开始抽搐,然后再次发出呓语。园部有注意到这位乘客是在东京上车,他当时带着一个崭新的小皮箱,穿着一身轻便的服饰,看起来不像是经常旅行的人。不过他似乎很喜欢喝酒,园部在列车到横滨附近时看见了他,当时他的威士忌已经空了一半,他本人则醉得满脸红光。而他的目的地,记得是终点站大阪吧。
列车服务生回头一看。睡中层床位的男人还站在那里,他双手揣在怀中,嘴里叼着香烟。或许是烟薰到他的眼睛了吧,他不断地眨着眼睛,用冷漠的表情俯看着那个病人。对面的乘客好像也醒来了,他们把帘子稍微打开,从隙缝窥探着外面的情况。
&ldo;让他下车比较好。&rdo;
一名青年装作在自言自语的样子,暗地里其实是在提醒服务生应该要这么做。就算青年不说,园部也知道一定要让他下车才行。不过他想这么做的原因并非和那个男人一样,想把扰人清梦的家伙赶出车外,而是为了让生病的乘客接受治疗。
服务生看了看手表。到滨松还有十五分……而且滨松那里有大型医院。他得马上联络专务车长,请他丢通信筒通知滨松站才行。服务生园部急忙起身。
列车经过天龙川车站时,丢出了一只通信筒,里面装有急症病患要在滨松下车的讯息。讯息似乎顺利传达出去了,当列车接近滨松站时,园部看到深夜的月台上有拿着担架的站员、穿着白衣的医生与护士。他打从心底松了一口气,心想:太好了,那位乘客得救了。
列车停靠后,站员们进入车厢内,按照医生的指示将病人移到担架上。他们离开时放轻了脚步,以免影响乘客休息。园部把散落在卧铺上的小瓶装威士忌、外套、猎帽等搜罗在一起,交给了护士。
在所有的工作完成后,&ldo;月光&rdo;五分钟的停靠时间也结束了,它再次动了起来。园部看着渐渐缩小的月台,祈祷病人能够早日康复。
&ldo;服务生先生,这个床位在哪啊?&rdo;背后传来叫唤他的声音,他回头一看,一位刚刚上车的旅客,正向他出示卧铺车的车票。
&ldo;在这里,请跟我来。&rdo;
他礼貌地说完,走在旅客面前为他带路。讽刺的是,那位旅客并不是园部期待的年轻美人,而是他不想见到的、看起来有点坏心眼的矮小老头。
三
下到滨松车站月台的病患,马上就被搬到深夜中空无一人的候车室,连脚上黑色短筒鞋都没脱,就直接被轻轻地横放在沙发上。他的谵言已经停止,陷入深度昏迷状态。
医生急救时为他注射了樟脑。病患的脉搏不稳,有时还会出现心律不整的情况,而且他的体温已经下降到三十度。医生急忙量了血压后,发现情况非常不妙。
&ldo;给我葡萄糖跟维他命。&rdo;
他们帮病患营养不良的手腕卷起袖子,并进行注射。观察了五分钟左右,仍不见起色。
医生摇了摇头,似乎在宣告病人已经回天乏术,护士也沉默地点头。病患的呼吸渐渐变得微弱而不规则,每次呼吸之间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连站员与助役也看得出他的生命已经走向终点。
很快地,病患的嘴唇出现了发绀现象。货物列车发出汽笛声,花了一段时间才通过车站。列车的吼声渐行渐远,等到听不到的时候,沙发上的旅客断气了。
医生测量他的脉搏,听他的心跳,检查他的瞳孔后,宣告病患已经不治身亡。护士为死者的脸盖上了纱布。
&ldo;死因是什么?心脏麻痹吗?&rdo;从刚才就一脸担心地旁观着的站员问道。
&ldo;不是的,看来是药物中毒。我想应该是实质毒1,不过正确的死因要解剖后才能确定。总之请去通知警方,就说有人死因不单纯。&rdo;
1吸收后造成内脏组织病理损害的毒物。
不久后警官赶到车站,开始清查死者的衣服以厘清他的身份,这时他们发现了一件奇怪的事,就是衣服上的标签全被剪掉了。
死者口袋中有一只破旧的猪皮钱包,里面放了整齐地折成两半的二十张全新千圆钞,却连张名片也没有。
&ldo;真是怪事,要是能找到一些东西就好了……&rdo;
警官自言自语地说着,手上继续翻找外套里的每个口袋,但只有找到面纸、手帕与三等车厢车票。虽然他又调查了尸体穿的长裤,但收获也很有限,只从腰间的口袋中拿出了一个扭曲成奇怪形状的灰色毛制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