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注意力全都集中在手臂上,完全没听见他走进来。
我抬头望去,泪眼盈眶,眼前影像都是扭曲的,活像是他妈的游乐园里的哈哈镜。
&ldo;嗨,小偷。&rdo;
已经好久没听见有人这样叫我了。
我眨了眨眼,泪水散去,眼前出现熟悉的人影。是的,现在我看清楚了,连手枪都看得很清楚。原来那把枪不是被恰巧闯入的窃贼偷走的。
奇怪的是我并不害怕,突然我变得异常冷静。
我再度低头朝静脉看去。
&ldo;别这样做。&rdo;那声音说。
我看见我的手稳得跟扒窃之手一样。机会来了。
&ldo;我会开枪哦。&rdo;
&ldo;我不这么认为,&rdo;我说,&ldo;你如果开枪,就永远都找不到伊莲娜。&rdo;
&ldo;古斯托!&rdo;
&ldo;我只是做我必须做的事,&rdo;我说,刺了下去,正中静脉,抬起拇指准备按下活塞,&ldo;你也可以做你必须做的事。&rdo;
教堂钟声再度响起。
哈利坐在墙边的阴影中。外头街灯的亮光落在床垫上。他看了看表。九点。飞往曼谷的航班三小时后起飞。脖子的疼痛突然加重,烫得有如即将消失在云朵背后的阳光。不久之后阳光就会消逝,不久之后他就不会再觉得痛。哈利知道事情会如何结束。那天当他重新踏上奥斯陆的土地,这个结局就已无可避免。就好像他知道人类需要秩序与依附,于是会操控自己的头脑去看出特定的逻辑,因为&ldo;世上的一切不过是一团冰冷的混乱,其实毫无意义&rdo;的这种想法,远比最为惨烈但却可以理解的灾难还令人难以忍受。
他往大衣内袋摸索香烟,指尖却摸到那把弹簧刀的刀柄。他觉得应该丢掉那把刀,因为有个诅咒附在刀上,也附在他身上。算了,反正也没多大差别,早在这把刀出现之前,他就已受到诅咒,而这个诅咒比什么刀都来得可怕。这诅咒说:他的爱是祸患,他一直背负着这个祸患。正如鲁道夫所说,那把刀会将主人的痛苦和病痛传到被它刺伤的人身上,而那些容许自己被哈利所爱的人终将付出代价,也终将被摧毁,从他身旁被夺走,变成鬼魂。每个被他爱过的人都会变成鬼魂,不久之后萝凯和欧雷克也将变成鬼魂。
他打开那包烟,审视自己内心。
他究竟在想什么?难道他以为自己逃得过这个诅咒?难道他以为跟他们一起飞到地球另一端,就能从此过上幸福快乐的生活?他脑子里虽然这么想,却又看了看表,盘算最晚什么时候出发可以赶上飞机,而如此盘算的正是他那颗自私贪婪的心。
他再度拿出那张被折了一角的全家福照片来看,看看伊莲娜,还有她哥哥斯泰因,那个脸色阴沉的青年。哈利去找斯泰因的时候,斯泰因在他记忆中已存在两个印象,其一来自这张照片,其二来自他回到奥斯陆的那天晚上。那晚在夸拉土恩区,斯泰因仔细打量过哈利,让哈利误以为他是警察,但其实哈利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
哈利听见楼梯传来脚步声。
教堂钟声响起,听起来脆弱而孤独。
楚斯在台阶顶端停下脚步,看着大门,感觉心脏剧烈跳动。他们又要见面了。他期待再度碰面,却又感到害怕。他吸了口气。
然后按下门铃。
他调整了一下领带。穿西装让楚斯很不自在,但他一听米凯说有谁会来参加乔迁派对,就知道非穿西装不可。宾客全都是来头不小的长官,包括即将卸任的警察署长和他们的老对头,犯罪特警队队长甘纳&iddot;哈根。此外还有一些政治人物,比如那个妖娆的伊莎贝尔&iddot;斯科延。他曾盯着她的照片猛看。另外还有几个电视名人。楚斯不知道米凯是怎么认识这些人的。
大门打开。
是乌拉。
&ldo;你看起来很帅,楚斯。&rdo;她说,露出女主人的微笑,双眼闪烁光芒,但楚斯立刻知道自己来得太早了。
他只是点了点头,无法说出理当响应的话:你也很漂亮。
乌拉跟他很快地拥抱了一下,请他进屋。他们准备了迎宾香槟,但她还没把香槟倒进杯子。她微微一笑,绞着手,有点慌张地看了看通往二楼的楼梯,可能希望米凯赶快下来招待客人。但米凯可能还在更衣照镜,检查头发是否梳理整齐。
乌拉聊起小时候他们在曼格鲁区认识的人,说话速度有点太快,问楚斯知不知道那些人现在怎么样了。
楚斯不知道。
&ldo;已经没联络了。&rdo;他答道,尽管他清楚知道乌拉晓得他不曾和那些人保持联络。他没和任何人保持联络,没和古根、吉米、安德斯或克鲁格保持联络,他只有一个朋友,那就是米凯。米凯在社会和职场上一路往上爬,也一直把楚斯带在身边。
两人已无话可聊,应该说乌拉已找不到话说,楚斯则是一开始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一阵静默。
&ldo;那你认识什么女性朋友了吗,楚斯?&rdo;
&ldo;没有。&rdo;现在他很想喝那杯迎宾香槟。
&ldo;真的都没人可以让你心动吗?&rdo;
她侧过头,一只带笑的眼睛眨了眨,但他看得出她话才说出口就已后悔,也许因为她看见他涨红了脸,又或者她早已知道答案。答案就是:你,乌拉,让我心动的就是你。过去在曼格鲁区,楚斯总是跟在米凯和乌拉这对超级情侣后方三步的位置,随传随到,尽管他总是绷着脸,露出一副无所谓,反正我很无聊,也没别的事好做的神情。虽然他的心为她燃烧,虽然他的眼角余光总是注意她的一举一动和脸上表情,但他得不到她,他知道自己永远都不可能得到她,然而他却一直怀抱这股渴望,就如同人类渴望飞行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