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ldo;你给我闭嘴。&rdo;
母亲目光锐利地看着我,&ldo;小姐,请你住嘴。&rdo;
乔叔啜了口酒,舔舔胡须上的泡沫,&ldo;凯蒂&iddot;巴特勒?那个扮成男人的女孩,对不对?&rdo;他扮了个鬼脸,&ldo;南茜,你对真品不感兴趣了吗?&rdo;
父亲倾向他,&ldo;如果你问我,虽然我们在说凯蒂&iddot;巴特勒。&rdo;他使了个眼色,并擦擦鼻子,&ldo;我想她迷上的应该是乐队的某个年轻小伙子。&rdo;
乔叔说:&ldo;啊,可别让咱们可怜的弗瑞迪撞见……&rdo;
当他说这句话时,众人朝我这边看,我立刻脸红‐‐看起来像是印证父亲的话正确无误。戴维开始打鼾,刚才还皱着眉头的母亲露出微笑。我让她‐‐我让他们依照自己喜欢的想法‐‐不多做解释,话题便能很快转到其他事,一如从前。
我能以沉默欺骗父母和兄长,然而对于姐姐爱丽丝,我完全无法保留。
&ldo;艺宫真的有你看上的男孩吗?&rdo;爱丽丝问我时,其他人都睡了。
&ldo;当然没有。&rdo;我轻声回应。
&ldo;那你是为了看凯蒂&iddot;巴特勒?&rdo;
&ldo;对。&rdo;
沉默降临,直到从高街远远传来车轮声、马蹄声,以及从海湾传来依稀的波浪声,才打破这阵沉默。我们吹熄蜡烛,任由未拉上窗帘的窗户开着。我透过星光看见爱丽丝的眼睛是张开的。她以诡异的表情盯着我,一半像是好奇,一半像是嫌恶。
&ldo;你为她着迷,对不对?&rdo;
我移开目光,没有立刻回答。当我终于开口时,不是对着她,而是对着黑暗说话。
我说:&ldo;当我看见她时,那就像‐‐我也不知道像什么,好像我从前什么都看不见。我像是一只充满她的酒杯。在她以前的表演不算什么‐‐其他人都是尘土。她上台了‐‐她真漂亮,服装也很别致,声音如此甜美……她让我又想哭又想笑。她让我感到一阵疼痛,就在这里。&rdo;我把手放在胸口,&ldo;我从来没有见过,也从未认识像她这样的女孩……&rdo;我的声音开始颤抖,发现自己再也说不下去。
又是一阵沉默。我睁开眼睛望着爱丽丝‐‐随即发现不该开口;我应该像对其他人那样,也对她装聋作哑。她脸上浮出一种表情‐‐现在一点也不诡异‐‐而是一种掺杂了吃惊、紧张和尴尬或羞耻的表情。我说得太多了。赞美凯蒂&iddot;巴特勒,就像点燃我心中的烽火,我毫无保留地称赞,使火光得以传入暗室,照亮了一切。
我说得太多了‐‐但若不是这样,就什么也别说。
爱丽丝望着我的眼睛好一阵子,便闭上眼睛。她什么也没说,只是转身背对我,面向墙壁。
那一周的天气依旧炎热。烈日虽然为惠茨特布尔和我家的小吃店带来生意,热气却影响了客人的食欲。他们通常只点柠檬汁或茶,碟鱼和青花鱼大量滞销,我得花上数小时在父亲摆的海边摊位挖取螺肉和蟹肉,还有将面包涂上奶油,留母亲和爱丽丝在店里工作。在沙滩上贩卖点心是项创新之举,然而站在大太阳底下着实难受。醋从手腕流到手肘,眼睛被酸味刺得剧痛。父亲每天另外给我两先令六便士,当成下午在海滩工作的工资。我买了一顶帽子,还系了一条淡紫色的带子。剩下的钱我都收起来,等我存够,就去买往坎特伯里的火车季票。
那一周每晚我都去艺宫,就像托尼所说,和波拉许家坐在一起,凝视凯蒂&iddot;巴特勒唱歌。我百看不厌,只是这种经验对我而言,一直都很神奇:走入小巧的暗红色包厢,看着一排排的观众和舞台上的金色拱顶,还有丝绒帘子和流苏、布满灰尘的舞台地板和成排的舞台灯‐‐我一直认为它们就像打开的峨螺壳‐‐我马上就能看见凯蒂昂首阔步挥舞帽子……哦!当她终于登场时,我吸入一阵愉悦,感到目眩神迷。
这就是我独自观赏表演时的感受;然而,一如之前的计划,星期六全家人一起来‐‐那可大为不同。
我们一行将近十二人抵达时又多了几个,因为我们在火车上和售票亭旁遇见亲朋好友,便一起加入欢乐的行列。音乐厅里没有足够的位置让我们坐成一排,便三四人坐在一起,当有人问要不要吃櫻桃,或母亲有没有带香水,又或是今晚梅利西怎么没带吉姆一起来时,消息以尖叫或耳语的方式,从亲戚到阿姨,再从姐妹到叔伯到朋友,传过整个顶层,造成沿途各排骚动。
好像只有我这么觉得。我坐在弗瑞迪和爱丽丝中间,爱丽丝左边坐着戴维和他的情人罗妲,我父母坐在后面。整间音乐厅人山人海,热烘烘的‐‐尽管已比星期一凉快许多,但是对我而言,依然燠热难耐,因为过去一周我都坐在包厢里,从舞台会吹来凉风。弗瑞迪将手放在我手上,嘴唇贴着我的脸颊,我觉得难受,像是被蒸气烫到,而非轻抚的感觉;即使是爱丽丝的衣袖压在我的手臂上,或是当父亲倾身向前问我们感想,他的脸贴近我的颈子时,都让我退缩流汗,并且坐立难安。
我觉得自己好像被迫在一群陌生人中度过今晚。大多数的表演时间我都是不耐烦地坐着,他们对于各项节目的愉悦,都让我难以理解、觉得愚蠢。当他们和蓝道合唱团合唱、被喜剧演员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瞪大双眼看着重心不稳的读心师以及要求特技者再度登台表演翻筋斗时,我都咬着指甲。就要轮到凯蒂&iddot;巴特勒上台时,我变得更加激动和沮丧,期望她能再度踏上舞台,但我也希望我是独自一人‐‐独自一人坐在包厢,身后的门紧闭‐‐而非坐在一群视她于无物、又觉得我对她的着迷很奇怪的观众中。他们听我唱《情人和妻子》不下上千次;他们听我形容她的服装、头发和声音;我和他们吵了整整一周,要他们来看她,也一直对她赞不绝口。现在他们来了,又热又吵又高声谈笑,我着实瞧不起他们。我无法忍受他们轻视她的表演,更糟的是,我无法忍受看她表演时,他们在旁边观察我。现在我又有那种感觉,心中好像有盏灯笼或烽火。我很确定她登场时,就像点着火柴,我会被点燃,发出极亮的光芒,却极为痛苦且羞愧,而我的家人和情人会吓得退避三舍。当然,当她终于走到脚灯前时,这种事并未发生。我看到戴维朝我这边使了个眼色,然后听见父亲低语:&ldo;终于轮到这个女孩了。&rdo;当我心中偷偷燃起火焰时,没有人看得见‐‐也许除了爱丽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