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以初瞳仁缓慢的转了两圈,感觉浑身酸软无力,像被人丢在麻袋里不分主次的胖揍了一顿。
他用力撑着双臂缓缓从床上坐起来,迎着斜射进来的阳光眯了眯眼,很短暂的适应了一会儿,他舔了下有些干裂的嘴角,动作迟缓的拿过病床边桌子上的手机。
他心里其实已经没有多少期待了,但他还是想要留存给自己一些并不太现实的幻想。
然而那个强忍着难过点下发送的撒娇表情包没能如期发过去,大大的红色感叹号提示着自己已经被对方删除的事实。
何以初怔怔的看着那几个小字,有些不敢相信的擦了擦眼睛,他不死心,颤抖着手又发了一个表情包过去,得到的依旧是冰冷的红色感叹号啊。
在那之前,何以初从未觉得红色感叹号是那么的刺眼。
他不明白沈霄的突然离开,不明白他的不告而别,不明白他为什么删除自己,就像是不明白沈霄对自己的种种示好,对自己的那些温柔跟宠爱,他的亲吻跟爱抚,可是这里面的任何一种,于何以初而言都是一种致命的打击。
如果一切都是假的话,他之前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骗取自己信任再把自己狠狠碾碎的话,那他成功了,成功到什么地步呢,即使是到了现在,即使一切都昭然若揭了,何以初仍然不愿意相信发生的这一切。
如果是梦的话,他一定要去宴请各方菩萨,祈祷自己快点醒来。
可心脏的疼通不是骗人的,神经末梢传来的痛感让人清醒,这种痛苦远远盖过了生病之后身体上的疼痛。
何仲嘉推门进来的时候何以初都没有察觉,一直到何仲嘉拉开了全部的窗帘,窗外初升的阳光毫不吝啬的尽数挥洒进来,刺的何以初猛地闭了下眼睛,他才缓缓回过神,慢吞吞的喊了声“爸。”
何仲嘉走过来,给何以初倒了一杯温水送到他手里,自己在病床边凳子上坐下。
何以初拿着那杯水小口地喝,半天也没能喝下去三分之一,他看着杯中水面愣神,半晌才讷讷放回去,眼神落在窗外,声音轻的像一片羽毛。
“爸,他不会再回来了是吗?”
他没有叫他哥哥,也没有喊他沈霄,只是用他代称,也没有问他去了哪里,只是有些执着的问是不是不会再回来。
何仲嘉看着自己的儿子,他从前永远都是无忧无虑的,哪里有过半分悲伤,可现在他整个人都像被人夺走了魂魄,脸上的哀痛看得何仲嘉忍不住瞥开眼。
他心疼的把何以初揽进自己怀里,温柔的抚了抚他的背,说“嗯。”
何以初觉得自己很可笑,他信任了快要十年的人,就这样一声不吭的离开了。
他忍不住想,究竟沈霄是有多讨厌自己,才能在离开的时候一句话都不说,才能走得那么洒脱,似乎毫不留恋。
究竟自己跟这个何家是对他做了些什么,才能让他这么痛恨自己,让他甘愿十年如一日的蛰伏换取信任,也要给自己致命一击。
他不敢再想,他觉得自己似乎绕进了一个怪圈,无论如何都绕不出来,他开始痛苦的反思自己,到底是做了什么对不起沈霄的事,他一遍遍折磨自己,强迫自己想到那起那些往事。
可此时此刻,无论是痛苦还是美好的回忆,都成了一柄柄利剑,每一次触碰,何以初都痛的无法呼吸。
从小到大他都在努力学乖,沈霄总是对自己说要乖一点,要更乖一点,你乖我就早点回来,你乖乖在家我就给你买小蛋糕,你乖乖的长大我就永远陪在你身边。
可到底什么才是乖呢?沈霄从来都没有说过,自己总是小心翼翼的往前走,试图把一个脚印都走出来乖的形状,一点点小错误都不想犯,努力追着哥哥的脚步,努力追着自己青春期里唯一的目标。
这样还不够乖吗?不然为什么沈霄会那么绝情的离开自己呢?
他一直都在寻找一个答案,现在他终于找到了。
他从小到大从来都不是讨人喜欢的小孩,妈妈离开了自己,爸爸总是为了工作留自己一个人在家,后来他以为自己得到了他可以信任一生的人,只有沈霄是不一样的,他不会离开自己,他们两个都是只拥有彼此,可他现在才发现自己错了。
任何人都不会一直陪着他,他永远都是被抛弃的那一个。
回头看,自己傻乎乎的付出的真心像一个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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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霄离开的第一个春节,何仲嘉放下手头的工作,买了凌晨的机票过来陪何以初。
彼时何以初刚从外面回来,大过年的,街道上热闹又冷清,满街都是鲜艳的大红色,家家户户灯火通明,明明在这所城市里有房子有家,可走在街上,何以初却觉得自己像一个游离在外的陌生人。
他冰冷的看着沿街的店铺,很多家都已经打烊,他最终停在一家饺子馆前面,顿了顿,还是走了进去。
饺子馆里的一家人都没睡,聚在前厅里聊天吃零食,热热闹闹的玩乐,隔着远远的街道都能听到里面的欢声笑语,何以初自觉自己格格不入,点了一份饺子就埋头开始吃。
很奇怪,他发现自己现在好像有些无法共情了。
明明以前看到这样的场景,听到这样的欢笑,自己一定也会忍不住咧开嘴开始笑。
如果以前的自己看到现在孤零零吃饺子的自己,怕是连眼泪都要掉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