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会儿,沈澈推门进来。
他看见顾南衣的时候懵了一下,从前知道她哭起来就不管不顾。然而,倒也没有看见过她这么不管不顾的样子。头发凌乱,刘海被汗打湿了,粘在额头上,眼睛和鼻子都红得像什么似的,脸颊边上还有被衣纹压出来的痕迹。
“南衣?”他有些惊愕。
可比他更加惊愕的人坐在那儿,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盯着他,半晌以后,吓得打了个嗝。
顾南衣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沈澈为什么会在这里?他怎么忽然就进来了?是楚漫告诉他的吗?可是,她告诉他做什么?
她有许许多多的想不通,这个也是,那个也是,什么都想不通……那些东西像是被强塞在她的脑子里,弄得她整个人都要炸了。
而顾南衣从小到大,只要遇到不回应对的事情,就是一个字,哭。
刚刚停歇下去的眼泪猛地又涌上来,顾南衣一边指着他,一边抽抽啼啼地开始自首:“你怎么在这里?你是来找楚漫的?我没有找她的麻烦,我就是想见见她……”
“我知道。”沈澈坐在原先楚漫坐的位置上,“南衣,我知道。”
却没有想到,这句话之后,顾南衣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你明明,明明什么都不知道……”
沈澈又是一愣。他见过顾南衣许多模样,可他所见的模样,大多乖顺。哪怕她偶尔有些小任性,也会很快缩着脖子和他认错讨好。她总是想靠近他,却又每每忍不住要怕他。怕他疏远,也怕他讨厌,因此总是压抑着自己的性子,倒没有这么释放过。
“南衣……”
“你就,你就这么喜欢楚漫吗?”顾南衣拿袖子抹着眼睛,抹得眼前一片模糊,睫毛膏都花到了眼睛里,刺得她发疼,“阿澈,你怎么就那么喜欢楚漫呢?”
沈澈不言语,只是静静看她。
顾南衣望着这样的沈澈,恍惚间,看见他的脸和楚漫重叠起来。也是这时候,她才发现,他们分明是不同的人,在这样的时候,却居然这么像。
“你不喜欢我,是因为我不和你像吗?如果是的话,其实我也可以……也可以变成这样……”说着,顾南衣自觉失言,“但你为什么不早说,现在你都找到她了,我和不和你像,会不会改变,是不是都没用了,是不是都晚了……”
沈澈听得一头雾水,不知道她在说些什么。只是,转念一想,或许顾南衣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吧。人在这个时候,总是很难保持理智的,想一出是一出,说话模糊、没有条理,也是正常的事情。
沈澈正想到这里,便听见顾南衣哽了一下,她失神似的,眼神也没有焦点,只嗫嗫道:“阿澈,我爱你。”
这三个字砸下来,让沈澈忽的一懵。
“你知道的吧?这样的三个字,对于我而言,要说出口并不容易。你和我从小就在一起,虽然,好吧,那个时候其实并没有多小……但你见过我从前,陪我走到现在,你知道我是怎样的人。虽然我不愿意承认,但的确,我从来都很骄傲的,也很口是心非。你知道,对于我而言,最难的,就是这样直截了当,对在乎的人说出自己的心意。”
顾南衣说着,口齿终于清楚了些。她把眼泪止住了,心里的情绪却怎么都止不住。
那些情绪就像是蓄了许久的水库,水位日渐上涨,没个出口,只能积着。却在这一天,有人拿着炸药,往那边上一扔——
于是水受着压力,拼命往那个口子挤。
好像,它们在里边蓄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等待这个口子,等待能够释放自己的一天。
“阿澈,我不说,你就当做不知道。我偶尔想要说出来,但因为害怕回应,你也就理所当然把它当成不曾存在。阿澈,我其实很讨厌你在这上边的体贴,真的很讨厌,你为什么不回应我?为什么不明明白白告诉我?”
顾南衣有些无理取闹,却又不是真正的埋怨,也许她自己也知道自己只是在找理由推脱,找理由发泄,她也知道这样不好,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可我今天说出来了。阿澈,我爱你,爱了你这么多年,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这样再去爱另一个人,你……你能不能告诉我,哪怕是一点点,你真的从头到尾,都没有看见过看我一眼吗?”
顾南衣的眼睛哭得有些肿,眼前也变得模糊,却仍然是盯着沈澈的,撑不住了才勉强眨眨眼。仿佛眨眼的动作对于她而言都是奢侈。
叹了口气,沈澈递过去自己的手帕。他总会随身携带手帕,许多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当是一个习惯。哪怕是顾南衣,也是从未问过,只觉新奇,只顾着打趣。或者,哪怕是有人来问,也多是带着猎奇心理,觉得有意思。
倒是楚漫,她是第一个发现他身上秘密的人。不过,这么说起来,也并不公平。因为她会发现,也是他愿意让她去发现,说到底,关键还在于沈澈自己。
——这块手帕我只是一直带着,却没用过几次,算一算,上次用它的也是你。呵,所以,你怎么这么爱哭?
——也没什么,只是因为以前有些事情,养成了这个习惯而已。
——小时候带我的阿姨总是随身带手帕,因为孩子们会摔伤。院里,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是健康的,大多数是因为疾病和智力问题被抛弃,那里看管的人又少,孩子们自然容易受伤。可是,也正因为看管的人少,很多孩子不能被及时照顾。于是,阿姨让我们随身带着这个和消毒棉球。万一自己或者身边的人有什么意外,至少能够稍微处理。h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