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妙生得冰肌玉骨,我见犹怜,又自小深得老王妃悉心教导,更是&ldo;行言工貌&rdo;四德俱佳,不到及笄便在京中世族圈里传开名声。老王妃也谨慎,给说了镇远侯家的大公子,哪儿想还没过门,那大公子就从马上摔下来死了,楚妙十四岁就成了望门寡。
这闺女一出生就把亲娘克没,眼下又把未婚夫克死,京城里暗暗传开风声,没有人再敢上门提亲。
当时宋岩已经二十满一,东平侯也就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备了厚礼托人上门去提亲。
眼看姑娘十七,年纪渐长,那继室与做爹的倒是没意见。只老宁王与老王妃怕亏待了孙女儿,定要楚妙亲自见了、点头了才可答应。
择个吉祥日子,两个就在王府花厅里见上了。彼时宋岩穿一袭墨蓝缎的团云妆花圆领袍,腰束玉带,端端地坐在紫檀木雕花扶手椅上,因为鲜少出门交道,眉眼间显得干净而俊气。
楚妙妙自也是打扮得花般妩柔,两个人堂前对坐,她看一眼他,宋岩也漠然地抬头回她一眼。怎生那呆空的眸子竟把她看得眼波儿一动,隔年这桩婚事就算成了。
也是命里合该做夫妻,成亲之后,小两口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不仅楚妙没把宋岩克死,宋岩亦是一天比一天清醒起来,还在次年武试得了个榜眼。东平侯喜在心里,面上却不表露,只任由儿子自己去摸爬滚打。听说因为这个,镇远侯都和老宁王府暗里结了梁子‐‐早知道他两个是天造地设一双,何苦拉扯自个儿子散去一条命。
然后这才成亲三年,又一口气抱了对龙凤胎,莫说东平侯府高兴,就连老宁王府里的老王妃也欣慰得拭眼泪。她是属虎的,怕虎气冲着未满月的孩子,不敢来探望,只派人送来两套长命百岁如意锁。老王妃一送,那继室也只得送了。风声传出去,又恰逢裕亲王楚昂入宫继位,暗里观望的人们便纷纷猜测他两家这下要翻身,不免也各个送来贺礼巴结。虽然在大行皇帝发丧之际,一切都显得静悄悄而低调,但仍然掩不住风光。
大清早的,昨夜才刚下过一场雨,今晨空气清新。阳光一抹自天空洒下,往内廷望过去,只见金黄的琉璃瓦上一片碎金溢彩。
大行皇帝的灵堂已经在白虎殿布置妥当,一切的后续工作都在紧锣密鼓按部就班地进行着。因为要赶在停灵结束前举行登基大典,先帝用过的旧物该换掉的要尽快换掉,万禧皇后与庄贵妃移宫的行装也要加紧打理,长长的宫巷上只见太监宫女穿来走去,好一派忙碌。
宫中讲究细节上的规矩,大行皇帝停灵期间,必须要面带一点哀色,但因新皇帝已经进宫,所以又不能过分哀伤,以免显得不欢迎似的。这样的表情就很难做了,一个个的脸上光怪陆离似的。
东华门内的禁卫军们看着过路的太监,啧啧低语道:&ldo;听说这次殉葬的得有三十多个,最大的也才二十五岁,小的才十三。那些个太监也忒狠,把女人不当性命,可了劲儿的往上加名字。万禧皇后熬了这么多年的妒火,自然顺水推舟全答应了。&rdo;
&ldo;还不都是她身边的桂盛干的,这帮死太监!太监要能把宫女当人,那还能叫太监吗?因为下头没了,在宫女跟前不算个男人,仗着主子的势作威作福,心里却自卑阴隘,久了自然就恨上。这叫什么?这叫得不到反生恨。&rdo;
远远的一阵风拂面,似把内廷那头嘤呜泣啕的声音传过来。先前那站岗的侍卫抬头看,嘀咕叹道:&ldo;听说把高丽进贡的也都搭进去了,可惜了那些个嫩葱一样的妞,背井离乡,连咱皇帝长什么样都没见着,就得跟着他去送死。&rdo;
&ldo;这就叫有命的没福享,有福享的没命受……对了,你们说宋哥的那个……&rdo;因为有风言风语说宋千户的那个就是高丽进贡的淑女,大家伙不免八卦起来。
&ldo;咳。&rdo;只话还没说完,却听见一声重咳。看到总旗李槐英瞪眼睛,一群人往后一瞄,吓得赶紧笔直站姿,叫了一声&ldo;宋哥。&rdo;
宋岩头戴尖顶飞碟帽,耳鬓垂下两缕黑带,身穿墨色麒麟袍,惯常沉闷、不苟言笑地走过来。
几日不见,听说当爹了。禁卫兵们连忙恭喜祝贺,喜得贵子,嫂子真有福云云。
他淡漠地挡回去,冷声道:&ldo;在说什么?唧唧歪歪。这样的时刻,多少双眼睛在看着,仔细被东厂的得着把柄,没好果子吃。&rdo;
接连两朝皇帝宠幸宦臣,现下亲军十二卫不及一个东厂得势,京师每个衙门都有他们的人坐镇,眯着眼睛支长耳朵揪你的错处。
一群狗仗人势的阉党。手下弟兄听得颇有些忿忿,应道:&ldo;说几句又能怎的,这皇城里静得可闻风声,那风把殉葬宫女们的哭声传过来,有几个人听不见?&rdo;
宋岩眉头一皱,微微侧耳倾听,果然呜咽呜咽的荡着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