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鹅,真到了手术那天,黑背跑了。
一连消失了好几个月不见影子,它的老主人找了一阵没找到,骂骂咧咧地抱了一只小小黑回去。
又两年。
等到方芳怀上了老二,城里的教育部门派来了新的校长,接管鹿耳村小学。
鹿耳村已经因为养殖肉兔声名远扬,名利双收,上头的领导都想要政绩,眼巴巴瞧着,随时准备来分一杯羹。
这不,高龄产妇不能胜任高强度的校长工作这样的借口就随着领导登门,像一顶帽子一样罩下来了。
老头早有意带女儿女婿小孙孙回老家,双方一拍即合,拿了上头以奖金名义发下来的补贴,几人收拾收拾,包袱款款南下。
【旺!】
当然还有我,和我家出走归来、妇唱夫随、打死也不肯绝育的黑背。
它死也不肯放弃性福生活,反正小黄我呀上了年纪,应该是生不出来了,随它折腾。
我俩都十岁了,该养老啦。
孩儿们在鹿耳村土生土长的,就没必要跟着爹妈出去浪了。
一溜黑狗,在村口排成排,呜呜咽咽送行完毕,转头就抖擞一身光滑油亮的黑毛,去山里撒欢了。
山林深处所剩无几的野兔野狐野鸡全体瑟瑟发抖,快逃,“狼”崽子们又要来灭户口本了……
幸好上路时就已经是春末夏初,一路来气温差别不会太大,都是热得呼哧吐舌头。
老头的家乡是春城,他带着女儿女婿一家去墓地看望故去多年的妻子。
那墓地,也被一片花海包围着,无端生出许多温柔缱绻。
【媳妇儿,头几年我都在北方给你烧纸,也不知道你收到了没有,你看,我把孩子们带回来了,你也安安心心地去过下一辈子,到时候,如果没人催婚,你要等等我啊!】
方芳忍不住哭成泪人,她身边的小男孩一手揪着黑背的耳朵,一手在妈妈肚皮上胡乱揉搓。
还是不知愁的年纪。
方国庆鬓边也染了白霜,他默默在老丈人旁边跪下,虔诚地烧纸,心中很是感念。
【旺!】
我被拦在医院外头,和拿着长棍威胁的门卫、保安鼻孔喷气地对峙。
老头把老房子和地都留给了女儿女婿,他自己却病倒了,一住院就是两个月。
医院反复查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多半是这么多年寻亲路上风餐露宿,积劳成疾,医生建议保守治疗。
老头舍不得女儿既要工作又要接送孩子上学、还得往医院一天跑三趟,说什么也要出院回家。
【旺!】
再相见时,我和老头都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了。
他是病弱,我是刚生完崽子。
是的,老当益壮的黑背又叫我怀上了,也行,我预感时日无多,还是得给家里的小不点们留点儿念想。
这一窝小崽儿只有三只,奇了怪了,毛色有黄有白,粗长尾巴飞机耳,都是串串,只脚底带点儿黑色。
人家出生踩四朵白云,它们哥仨踩四朵狗屎。
黑背古古怪怪地,围着哥仨一顿猛嗅,呼哧呼哧喘气,似有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