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潮生想了一下,张口提起另一件事:“以前福利院孤儿的户口是民政统一安排以后报到户籍上。前年户籍系统改革,这些都由福利院自己上报户籍所在地派出所,民政局只有备案。”
汪旭听得一愣一愣:“是,是这样没错。”
“如果黄慧只是个代号呢?上一个黄慧没了,还有下一个黄慧。除了黄慧,是不是还有张慧,王慧?”叶潮生平静的口气里,有一种汪旭形容不上来的毛骨悚然。
“照片还是旧的,是因为政策改了,改不了了?叶队,你的意思是那福利院可能专门做,做这种买卖?”汪旭张嘴想说“皮肉生意”,又想起那些“皮肉”不过都是些没有成年的小小女孩子,猛地改口。
叶潮生不点头也不摇头:“叫蒋欢他们盯紧福利院那边,不要打草惊蛇。”
汪旭点点头,还留在监控室里,没有要走的意思。
叶潮生看他一眼:“还有事?”
汪旭摸出一个手机,犹犹豫豫地凑过去:“叶队,今天早上有个新闻,我感觉,感觉有点怪……”
刑侦队里的人,有唐小池那样咋咋呼呼却活力十足的,也有洛阳那种沉默寡言但是干脆利落的。唯独汪旭这种黏黏糊糊磨磨唧唧的性格,叶潮生干了这么些年刑警,是头一回见到,他每次都要按着脾气才能好好说话。
叶潮生接过手机。
报道篇幅不长,简明扼要地点出今天早上在沣田路某小区自杀的女子的身份,是多年前一一二五案最后一个受害人陆纪华的母亲。而后附上的是一封字字泣血的绝笔信。
女人的字迹刚硬工整。
“纪华吾儿,对不起,妈妈无法完成对你的诺言了。这个世界太黑暗,我已经无力面对。当获知你当年遇害的真相时,我曾下决心要为你讨回一个真正的公道。可三年过去了,一次次奔波,一次次求告无门,一次次心灰意冷。那个真正的元凶,杀人凶手,他却洗脱了罪名摇身变为一名老师,一个警察顾问,青天白日之下,这是何等的荒谬?我的女儿,睡吧,愿你再次醒来时,能面对一个纯洁无垢的世界。陆琴留。”
当年方嘉容被捕后,唯一认下的一条人命就是陆纪华。现在陆纪华的家属跳出来说杀人的不是方嘉容,媒体沿着线索顺藤摸瓜,就把线牵拉到了许月头上。倒是没有指名道姓,但是字里行间就是那么个意思。底下评论区很快就有人出来说,这个描述像是在说海公大的许老师。
叶潮生猛地抬起头看向汪旭,把手机塞回他手里,自己大步走出了监控室。
☆、玩偶之家十七
许月这回倒是很快接了电话。
“你现在在哪?”叶潮生口气很急。
电话那边的人慢了半拍:“你,看到了新闻了?”
被这么一问,叶潮生反而吞吐起来:“那个,那个报道说的是怎么回事?你,你现在在哪?”
许月的语气里倒听不出什么波澜,就是说话比平常慢了半拍:“嗯,没事。潮生,我想去你家一趟,找点东西。我去市局找你拿钥匙吧?”
还好,还肯见他。叶潮生松下一口气,还愿意见他,就一切好说。
许月来得很快,打来电话时叶潮生正在看法医科送过来的对比报告。
叶潮生拎着钥匙,匆匆下楼。他没穿外套,撩开市局门口挂的棉布帘子,迎面被冷风激出一个哆嗦。
“怎么不上来?”叶潮生在市局对面的超市门口找到许月,一边哆哆嗦嗦地卸钥匙,一边随口问道。
许月看他冻得像条狗,早上还硬撑着光腿穿裤子,不由得有些好笑,来的路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也弱了几分。
“学校那边都让我回避了,市局这边我也不方便露面了吧?”
叶潮生闻言一顿,手上劲一松,钥匙钢圈“啪”地弹回去,瞬间夹肉。
“嘶——”他疼得倒抽一口气,却顾不上看自己的手,急急抬头去看许越的神色,“捕风捉影的小道消息,连证据都没有的事情,学校至于吗?”
许月摇摇头,不知道该从何说起。他可以解释那天说的谎,也相信叶潮生会接受他的道歉。
可是接下来呢?他该用什么谎言去掩饰撒谎的原因,以及背后的那些连他自己都不记得的真相,还有所谓的“线人”经历?当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怪物时,他该怎么向对方和盘托出,又该用什么样的身份,以什么样的态度来坦白?
许月的欲言又止让叶潮生产生一种熟悉的感觉。他突然想起来,当年许月离开前不是没有征兆。在人前躲躲闪闪,不去上课也不在高峰时间去食堂吃饭,当着他的面一副要说不说的样子,脸上总是一副莫名其妙的消沉。
叶潮生被人当头一棒敲在天灵盖上,忽然明白了。
他解下钥匙,递到许月手里,顺势抓过对方的手握住,温声道:“你回去了中午吃什么?”
许月被问得一愣,他的脑子一时还没有转到这等不起眼的小事上,舌头打结:“吃……我,到时候再说吧。”
叶潮生隔着衣服捏了把许月骨节分明手腕:“我十二点给你订饭,你在家等着。外面这么冷,没事就别出去了,好不好?你想吃什么?元旦那天吃的粤菜好吃吗?”
叶潮生同他商量定外卖的事情,口吻一本正经得好像在谈什么机要大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