膝盖撞在坚硬桌角的感觉绝对不好受,不过梁葆光还是强忍着疼痛落荒而逃,有那么一个瞬间他还以为自己幻听了,差点平地摔了个跟头,“要么是我长得太帅,要么就是她刚才被过敏症状弄坏了脑子,根据每天早上镜子的反馈来看,无疑是前者。”上楼梯的时候他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嘀咕道。
“自言自语什么呢,大英雄?”艾米·拉佩刚想到医生这个职业,梁葆光就被广播叫走了,不久之后她就听到了他在下面治好了一个过敏的小女孩的消息。飞机上就这么大一点儿地方,20分钟时间足够让传言闹得沸沸扬扬了,而女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浪漫化,所以她的嘴里才会冒出“英雄”这样的词。
梁葆光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重新拿起那本《PNAS》翻开到先前折起的那页,“我不是英雄,只是一个拿锤子的约德尔……不是,我是说那些在非洲与传染病勇敢斗争的医生是英雄,在战场上冒着弹雨救死扶伤的医生是英雄,在研究室里分析病理研发新药的医生也可以是英雄。但我,只不过是坐在那儿看看病人的舌头,然后抓一把阿司匹林递过去,智力发育完全的黑猩猩都能胜任这样的工作。”
艾米·拉佩张了张嘴,不知道该怎么评价梁葆光的自我评价才算合适,“我还从没见过谁会对自己这么地……刻薄。”
“如果我说自己患有PTSD,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装着白色药片的黄色瓶子,会激发你的母性和保护欲吗?”梁葆光说完真的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来,倒出两粒白色的东西丢进嘴里,“别担心,只是口香糖。”
对于一个连高中都没上完的前足球队员,现时装模特来说,PTSD单纯只是四个字母而已,艾米·拉佩根本不知道梁葆光在说什么,“什么是PTSD?”
“Post‐traumaticstressdisorder即创伤后应激障碍,是指个体经历、目睹或遭遇到一个或多个涉及自身或他人的实际死亡,或受到死亡的威胁,或严重的受伤,或躯体完整性受到威胁后,所导致的个体延迟出现和持续存在的精神障碍。”梁葆光是个出色的医生,而且还是个爱翻书的医生,这条出自美国精神医学学会2013年出版《精神疾病诊断与统计手册》的定义他可以一字不差地背下来,“简单点说就是我比别人更加容易受到伤害,精神层面的伤害。”
艾米·拉佩笑了,“如果你今年8岁,大概吧。”
“你应该已经对我稍微有了些了解,不如现在来聊一聊你吧,不但是女人还是个模特的艾米·拉佩小姐。”登机的时候艾米·拉佩手里拿着一堆其他的东西,不小心把登机牌掉在地上,梁葆光帮她捡了起来,当时扫了一眼记住了她的名字。
“来自瑞典,以前踢足球现在当模特,没什么特别的无名小卒。”艾米·拉佩有种人淡如菊的平和气质,让人很难想象她是个小小年纪在名利场里打滚的超级模特,更让人想不到她之前还是个足球运动员。
虽然梁葆光没有听说过艾米·拉佩的名字,但是IGM经纪公司愿意给她订商务舱的机票就足以说明问题,艺人的待遇跟江湖地位是成正比的,她肯定不会是个无名小卒,“为什么会来首尔,工作上的事情?”
“CalvinKlein的亚洲宣传活动,为期两天。”艾米·拉佩对自己的工作显得有些兴趣缺缺,反倒是对梁葆光的更感兴趣一些,“你呢,我印象中医生都是很忙的,来首尔是参加研讨会还是会诊?”
“我给自己放了个大假。”梁葆光转头看向飞机的外面,灯塔国的方向。
之前的突发事件让备餐受到了影响,不过乘务组还是及时地将下机前的最后一餐送了上来,因为梁葆光提供的医疗协助,她们不但向他免费提供了需要额外付费的食物及红酒,还为他开放了所有付费电视频道以示感谢。
梁葆光和艾米·拉佩边吃边聊交流得十分开心,然而欢乐时光总是短暂,飞机很快就要在仁川国际机场降落,“这次CalvinKlein的活动结束后公司允许我在这里,如果你有时间的话我想我们可以一起吃个饭。”
“乐意之至,女士。”梁葆光觉得一起去吃法国大餐然后找个比飞机更加私密的空间进行一番深入浅出的交流,才是增进彼此了解的正确方式,所以毫不犹豫地掏出签字笔在纸上写了一串号码,“有空了就给我打Call。”
仁川机场国际旅客D号出口旁二楼的星巴克里,身穿深灰色西装套装的女人噼里啪啦地打着字,电脑旁放着的美式咖啡里冰块已经完全融化,杯子外壁上挂着的水珠缓缓滑落,让桌子上湿了一大片。
“你们医院内科的办公场所换了吗,换到四十公里之外的星巴克?”梁葆光站在女人的后面看了一会儿屏幕上的内容后开口问道。
“你可真是走运,一个小时四十分钟,原本我打算你迟到两小时以上就把钢笔插进你的大腿动脉里。”李侑晶咬牙切齿地瞪着梁葆光,“我浪费了一天宝贵的假期来这里接你,而你这混蛋还迟到?”
“这个混蛋还总能找到理由。”梁葆光大咧咧地在对面的座位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猛吸了一口,根本没在意这根吸管之前被另一个人放在嘴里过,“国际航班会延误再正常不过了,学姐你干嘛这么太大惊小怪,而且就算有错也是韩亚航空的错。”
李侑晶在桌子下面踢了梁葆光一脚,尖头高跟鞋和他的胫骨来了个亲密接触,“一个半小时之前你们就下飞机了,你跟我说航班延误?”
“你怎么知道的?”梁葆光揉着自己的小腿迎面骨,疼得龇牙咧嘴。
“因为在我坐这里处理工作的一个多小时里,先后共有四个人给我打了电话,其中两个空姐,一个艺术品拍卖中间商,最后那个猜猜怎么着,居然是个高中生!”要不是咖啡店里人太多,李侑晶都想把咖啡泼在梁葆光的脸上。“该死,我想你一定不会惊讶,这四个全都是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