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烧营是进出关沟的必经之地,村里有一个土地庙,在庙门东西侧,各筑有二尺多高的庙台。
庙门东一墙之隔是一个三丈见方小院,里面有一口石块砌帮的大水井,井筒直径约六尺,井口南北搭着两块巨大的条石,可容四人同时打水。
井水水质甘甜,水位较高,用扁担勾着水桶,就可以打水,极为便利,而且水源极旺水面常年伸手可触。
井口处架了一条约五寸宽,三寸深的石沟,直通到东侧庙台下首的一排巨大的石槽,每个石槽长一丈有余。
从井里打上水,灌进石沟。水便顺着石沟,流进庙台下首的石槽里,供牲畜饮用。
庙门正南,走过一个巨大的广场,有一个用大条石搭建的戏台,年节时用来唱戏。广场平时就供来往商队歇脚,村里人顺便挣一些茶水钱。
朱祁镇坐在广场歇脚,往日的车水马龙不见,偌大的广场上只有一支商队在这里等候出关。
“皇上,您先喝口水!”袁彬伸手将荷叶递给了朱祁镇。
朱祁镇没着急喝,目光停在不远处,一位少年衣衫破烂身形消瘦,手提竹篮在商队中游走。
那少年叫孙二旺,自幼丧父,被母亲带大。自从戏班班主的父亲死后,孙二旺的母亲就再没登台唱戏,母子俩相依为命,靠做一些小生意生活。就在刚刚,朱祁镇饿极之下白吃了他一个窝头,他虽然不愿意但也没为难几人,只是心疼的走了。
袁彬循着朱祁镇的目光看去,还以为朱祁镇是在看那些行商吃饭,肚子就忍不住叫了起来。
“皇上,是臣无能……”
朱祁镇摇了摇头:“要说无能也是朕无能。”
“啪!”正准备上路的朱祁镇,听见一声脆响。
就见那二旺,已经躺在地上,身前是几个年龄相仿的孩子。挨打的二旺没敢反抗,反而匆匆起身向那人连连作揖:“大狗哥!”
大狗呸了一声:“谁是你哥?你个贱种!要不是爷我眼尖,你是不是就跑了?谁他娘的让你在这卖东西了!”
“大狗哥,家里就快没米下锅了,今天就饶了我吧,我保证明天不来了。”
二旺不顾大狗鄙夷的目光,捡起地上的杂面饼,那可是他跟娘的口粮。
大狗嗤笑一声,伸脚就踩住了二旺的手,狠狠的扭了扭。
“想吃啊?你配吗?贱种!
啊!放手!放手!”
原来是朱祁镇抓住了大狗,手中一用力,大狗的手腕就像是被铁钳夹住,一阵钻心的疼让大狗忍不住颤抖起来,嘴里不住地叫嚷。
大狗的跟班要上前解救,却樊忠等人吓跑,袁彬接过按住大狗。
二旺看着离去的二人更加害怕,双腿有些微微颤抖地站在那,手里捏着已经不成样子的饼,没有管饼已经脏的不成样子,还是揣进了怀里,看的朱祁镇很是后悔没管住自己的嘴。
“不用怕!”朱祁镇安慰道,看着二旺的样子,朱祁镇就想起了自己受到的校园暴力。
转头对大狗说:“看你年纪不大,心肠倒是恶毒,我替你爹娘教训教训你。”
那大狗被袁彬制住,一只手被撇在身后,脑袋已经快要低到裤裆里了。
“狗东西,你们等着,我爹可是这里的粮长,等会他来了有你们受的。”年纪虽小,嘴里骂人的话可不少,一句都没重样。
毕竟还是个孩子,虽然不懂事,可自己总不能杀了吧,一番教训之后让这大狗站在一边。
“那杂种爹妈都是戏子的贱籍,我们可是帮官府办差,协助贱籍行商,阻挠官府办事,这几条加一块够你们在大牢里呆上一年了!”可大狗以为几个人怕了,语气又嚣张起来。
“贱籍……”朱祁镇一愣。
都说明代商人没地位,那是相比于士农工三类户籍。明朝的户籍制度,还有真正底层的贱籍和奴籍。
贱籍和奴籍除了不能参加科举,也不能做官,甚至不能干户籍要求以外的工作。
虽然后期户籍制度基本崩溃了,可现如今认真论起来,二旺确实只能是戏子,连行商的活都不能干的。
虽然不公平,可不能以现代人的眼光来看古代人,当时定下这个规矩也是有历史的必然性,比如限制商人当官;维护各行业基本的人口占比,来维持社会运转;甚至说的严重点,保证不发生元末没人种地,饿殍遍野的情况。
现在户籍制度还没完全崩坏,但已经开始远离时代的需要了,这也是自己要改变的方向之一。
虽然朱祁镇理解,但是他不能接受在自己眼前发生的这一幕,明明是民不举官不究的事,这个叫什么大狗的为什么非要断了一家的活路,这就是单纯的恶了。
所以即使大狗年龄还小,朱祁镇依然没有直接放过他,他准备杀鸡儆猴,让这家地头蛇不敢再欺负二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