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毛店后面一处低矮的土房内,白露泪眼朦胧地望着火炕上不知死活的熊楮墨。
外屋灶膛里的劈柴就像不要钱一样填的满满的,房子的主人马冬梅把火炕烧的滚烫滚烫的,仗义的她把房子腾给了这对苦命的主仆。
白露坐在炕头一个劲儿的抹眼泪,她从来没有感到如此的无助过,本以为熊楮墨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谁知道竟然又遭此劫难。
她擦了擦泪水,悲愤道:“冬梅姐,我家公子好歹也是为民除害的打虎英雄,阮之钿身为父母官怎么可以如此对待我家公子,他就不怕伤了民心吗?”
灶膛里的火把马冬梅的脸映照的通红,她愤怒地把手中的劈柴扔到了地上,“这天杀的世道,好人都没有好报了,朝廷朝廷如此,民间民间如此,还有没有天理了,这是把让往绝路上逼啊。”
白露心乱如麻,双手插进头发里看着火炕上一动也不动的熊楮墨抽泣道:“呜呜呜……公子你快醒醒吧,我愿意用我的性命换你醒来,你是白露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你可千万不要撇下我一个人孤苦伶仃不要露儿啊!”
马冬梅倏地想起一位美丽贤惠善良的二八女子为了乞求神灵祛去父母病灾,为显心诚,纵身在栖霞山舍身崖舍身跳崖,当地缙绅为了彰显其孝心还为其修建了节孝牌坊。
此时闻听此言不由得心头一惊,连忙撩开门帘走到白露的面前,好言宽慰道:“白姑娘你可不要胡思乱想,熊公子吉人自有天相,骨头都让李郎中给接好了,只要歇息几日定会康复如初的。”
泪眼婆娑的白露心坚如铁,摇头说道:“我听说那孝女舍身跳崖后她的父母果然痊愈,看来只要心诚就能感动得了神灵。我的命是公子给的,他不在了我一个人活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思,横竖是要是试一试的,万一灵呢。”
马冬梅心急如焚的说道:“白姑娘你这是急病乱投医,显示心诚的法子有千千万万个,你没必要上来就采取这么极端的法子,你家公子醒过来见你没了还不哭死?我听人说过一个法子=,灵的紧呢!就是有些苦……”
白露把熊楮墨额头上的毛巾放在冷水里浆洗了几遍,再次搭在了他滚烫滚烫的额头上,转身瞪大着双眼问道:“好姐姐你可别骗我,果真有这好法子我好歹是要试一试的,为了我家公子我什么苦都能吃的。”顿了一下补充道:“命也可不要!”
“哎!”马冬梅眼里泛起泪光,长叹一口气,她仿佛从痴情的白露身上看到了当年那个倔强的自己,那种失去亲人抓心挠肝的痛苦她是能体会的。
她轻轻掰开熊楮墨满是白皮的嘴,端起炕上的水碗往他嘴里喂了几口温水,“法子说来简单行来难,妹妹你听好了……”
李郎中医馆内李大胆儿一脸邪笑地把一封银子推倒了李郎中的面前,“哈哈哈,李郎中,还是你狠啊。常言道医者仁术、仁心,你这是把人往死里治医者兽心呐,反正打死我以后也不敢到你这里来瞧病了。”
李郎中愧疚的接过银子,讪讪地笑道:“都是本家犯不上让李员外破费的,以后多走动走动便是。此人是县尊大人差人送来救治的,不能直接要他的性命的,你回去大可告诉李员外,依我看他十之八九是挺不过这一关去了。
不过要说跌打损伤,接骨正骨,这金陵城中我说第二怕是没有人敢说第一,对于这祖传的本事我还是有十足的信心的。若非如此,我也积攒不下这番产业。”
“他还不如直接死了呢,你给人少接一块骨头,就是不死也是个瘸子,他这辈子也没法走仕途了。废人一个,无论是死活都对我李家没有威胁了,你这也算是大功一件,放心吧,我家员外少不了你的好处的。”
李大胆儿笑着摇了摇头,言罢大步流星的走出了李郎中的医馆。
他前脚刚李郎中便脚步匆匆的回到后院,推门撩开正堂棉门帘冲着正在喝茶的典吏何西州作了个揖,“典史大人,您吩咐的事情小的办妥了,开的尽是些活血化瘀大补的药物。”
何西州拍案而起,怒不可遏的说道:“放你娘的狗屁,这那是我的吩咐,这是县尊的意思!别怪我没提醒你,要是出了差错别说药铺了,你一家人的脑袋就等着搬家吧!”
李郎中闻言大惊失色,虽是寒冬腊月额头却是冷汗直流,暗自后悔给熊楮墨开的药量没有再加大一些,慌里慌张的把那封还没捂热的银子推倒了何西州的面前。
“哎呦,典史大人,这可是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小人不打听也无心卷入争斗之中,剂量翻了三番,可若是出了差池还烦请大人在县尊面前美言几句,也好保全小人一家老小的性命。”
何西州眼睛一斜,二话不说便收下了那封银子。他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敲诈这群商贾,这群人的钱就像是海面里的水,只要稍微恐吓他们给点压力自己就往外流。
“平日我也没少替你在大人面前美言,要不是我你的生意能做的这么风生水起的?衙门里事忙的很,走了!”说完迈着四方步,留下脸色煞白浑身发抖的李郎中,大摇大摆的自后门离去。
大报恩寺山门外刚从瞌睡中醒来的小沙弥使劲揉了揉自己的眼睛,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犹如潮水一般涌现出来的人群,里三层外三层把偌大的山门给围了个水泄不通,就是过年初一抢头香的时候也没有这么人山人海过。
关闭寺门已经来不及了,他慌慌张张的把正在礼佛的主持给请了出来。
大报恩寺的方丈觉浪禅师赶到的时候,只见一位身着素衣额头鲜血直流的女子一步一磕头,正颤颤巍巍地往大雄宝殿的方向跪拜而去。
他心中大为诧异,他已经几十年没见过磕长头的了,那种痛苦非有大毅力之人不能承受,上一次长头还是他当小沙弥的时候见过,不过也就是磕了不到一华里,饶是如此也在当地轰动一时。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原来是一位磕长头的女施主,心诚则灵。不知这位女施主是从哪里磕起的长头啊?”
一位耆老挣脱开下人的搀扶双手抱拳冲着方丈深施一礼,长叹一口气说道:“哎,禅师,这是白露姑娘,为他家公子也就是昨日的哪位重伤不醒的打虎英雄祈福呢。
一步一磕头,一头一血莲,从鸡鸣寺一路磕头而来,足足有十二里,不多不少整整磕了两万个头!”
即使身为出家之人,不动凡心的觉浪禅师依旧觉得钦佩不已,“阿弥陀佛,白施主真乃是女中豪杰,此举感天动地,就是一七尺男儿也未必能有此举,老衲这就亲去焚香诵经!”
“佛祖保佑,愿我家公子早日醒来!”
清净庄严整齐的诵经声悠然响起,白露在大雄宝殿内磕完最后一个头终于支撑不住昏死过去,围观的人群纷纷拭去感动的泪水,在心底默默地替熊楮墨祈祷起来。
鸡毛店后的小院里原本烧得死去活来昏睡不醒的熊楮墨突然咳嗽一声,缓缓地睁开了眼,迷迷糊糊地呢喃道:“水……水……”
正躺在炕沿上打瞌睡的王破瓢一个激灵坐了起来,瞪着满是血丝的双眼骂道:“卧槽,吓死太爷了,你个龟孙又活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