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树桃花寥落,只有那桃枝上花朵饱满而张扬地怒放。
张万宁忍不住伸手去摸那枝桃花,触到的瞬间花朵便簌簌脱落。
“公子,幻术只能用来看,能迷惑的是观者的眼睛。”杨烟提醒她,“当然,还有人心。”
又缓缓补充。
张万宁便丢开了花枝,轻道:“那我不碰了,饱饱眼福就罢,这样散落了反而不美。”
他可不是那种一根筋的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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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烟笑了笑,沿着湖畔继续行走,踩在岸边皆是泥泞。
天色已全黑下去,是雨后无月的夜晚,平静不多时又有春风重新掠起。
“起风了。”张万宁道。
借着灯光,杨烟见微风袭袭中湖水泛着幽深波纹,而对岸虞都城郊湖畔花树尽是影影幢幢,舞肆酒楼中的灯火却似星辰在盈盈闪烁。
浮生楼附近一直是禁军重地,除了守楼的驻兵几乎没有什么人,周遭是无边的寂静。
树上的鸟儿息了声响,翅膀浸了雨飞也飞不动,偶尔在头顶的枝叶间动一动,簌簌拍打下一阵雨水。
张万宁张开披风伸到杨烟头顶替她挡了落水。
杨烟心头一怔,脚下速度便加快了些,然后突然踩到了什么软和和的东西。
“咕~呱~”
一个声音自脚底柔软处泛起,她顷刻间不止心底,连头皮都泛了麻。
“妈呀!”
在被踩的癞蛤蟆惊叫的同时,杨烟也叫着跳了起来,抱着张万宁的胳膊蹦了无数下,才将头顶的鸡皮疙瘩抖落。
脚底软乎乎的触感却还清晰地浮在心头——恐怕以后她再也摸不得软体动物了。
也许是用了滚灯工艺,灯笼里的火尚未抖灭,但这一叫却惊动了周遭的飞鸟。
陆续有归巢的鸟儿被吓得即使拖着沉重的翅膀也没命地往外飞。
而因为空旷,惊叫声传得很远,远处黑黢黢的南山此时恰到好处地回了声:
“妈呀~呀~呀~呀……”
张万宁始终淡定地立在那里,此刻才把灯笼照向地面,见一只黄扑扑的小蛤蟆肚子鼓起了大泡泡。
见踩它的人比它叫得还惨,便无趣地呱唧呱唧几步跳了走。
“你竟害怕这么个小玩意儿?方才一啸可都要‘千山鸟飞绝’了。”
他打趣道,嘴角的笑意几乎溢了出来。
“你来踩踩试试!”
杨烟脸上窘迫,慌地放了张万宁胳膊,提灯离了湖岸往浮生楼北面宽阔草场走去。
草场尽头接着禁军大营,不知是不是被叫声惊到,此刻遥远如豆隐在黑暗中的无数帐内突然都掌了灯。
张万宁小跑几步追上杨烟,随她在暗黑如水面的旷野趟着湿漉漉的野草行走。
清风拂着草叶晃动着,二人如游在无尽浪波。
而天与地俱融于黑暗,天高地阔之间挑灯的两人只如一高一低闪动的萤火虫,相互陪伴着缓缓向更虚无处飞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