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这样,还是应该找一下你说的那个小女孩。他们找过吗?」知佳子问。「第一,她是目击者。其次,她提到很重要的事情。『我明明叫他别欺负我,谁教他还要欺负我。』你刚才说过,连你自己也觉得阿努是个问题儿童吧?那个小女孩,说不定是阿努的同学,在学校被阿努欺负过,也许她用某种手段‐‐姑且不论是故意的还是失手‐‐在阿努身上点火。」
知佳子呼出来的气息冻得发白。
「阿努之所以全身着火,极有可能与她有关联吧!她躲在溜滑梯底下,阿努当时正好经过,发现她躲在台阶底下,吓了一跳。他想:她怎么会在这种地方?而她,如果是阿努经常捉弄的对象,阿努一定会很好奇,于是停下脚步,说不定想叫她。接着,自己却在下一瞬间着火了‐‐是这样吧?这女孩绝对知道什么内情。」
知佳子愤然地仰望瘦高的牧原。他闭起双眼。
「基本上,的确找过。」他小声说,「警方曾经找过我说的那个女孩。他们让我看学校里那些与阿努同龄的女孩子的照片,包括不同学区的女孩。可是,还是找不到。我在公园里看到的女孩并不在那些人里面。说不定是我看了太多照片,反而搞混了。总之,我就是没找到那女孩。」
搞什么,根本就没有什么神秘女孩嘛。基本上,这个说法打从一开始就太可疑了。小女孩一边道歉一边说「把他烧死了」,这怎么可能。难道一个小女孩会扛着喷火器逛公园?只为了烧死欺负她的小男孩?
太可笑了。这个小哥哥的说法,根本从头到尾都是谎言吧‐‐牧原少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事态开始转向。
「爸妈以为我惊吓过度变得疯癫。」
牧原的语气就像在朗读不感兴趣的典礼仪式似的。
「其他大人……,包括学校老师及警察、消防员都认为我说谎,而且他们还这么告诉我爸妈。我爸妈听了脸色发白。那孩子说谎?是他瞎掰的?为什么?他干嘛那样做?年纪比么弟大一截,开始懂得察言观色的长子,为什么会编出这种谎言?这个疑问,最后归纳出一个老套的结论。」
知佳子不忍心让牧原亲口说出来,于是抢着说:「他们怀疑你烧死了你弟吧?」
牧原沉默了一下,随即承认她的推测。「是的。」
他呼出来的气息也冻成白雾。刚才在叙述么弟惨死的经过时,他呼出来的气息还没那么白,那表示叙述者的体温与室外空气一样低。知佳子想。直到现在叙述完毕,恢复了正常人体温,呼出来的气息才会变白,因为他已起死回生。对于牧原来说,每每论及么弟,就等于又死了一次。
「阿努死后,我爸和继母在家里也不笑了。」牧原继续说,「好像对阿努有所顾忌似的,如果我做了什么好笑的事,或是在外面发生什么好玩的事,一家三口齐声大笑的话,等于背叛了阿努。」
知佳子在心里揣测着那位母亲的想法,她因为很怕伤害牧原这个继子,反而对自己的亲生儿子阿努过分严厉,却导致母子失和。这位母亲失去了亲生儿子,成天与涉嫌杀死亲生骨肉的继子对立,这样的关系究竟能建立出什么样的家庭?
「我从高中就进入寄宿学校就读,从此便离开了家,连寒暑假也没回去。一旦离家,再回去就会觉得好害怕好痛苦好生气。」
「那,你跟你爸妈……」
「我爸在我二十五岁那年去世了,是脑溢血,一直陷入昏迷,我们父子睽违十年才重逢,却连一句话也没说上。至于我继母……」
他有点欲言又止,然后才说:
「我爸的葬礼结束以后,我们谈过。我已觉悟今生恐怕再也不会与继母见面了,所以临别前,我主动说:妈心里如果有什么话,尽管说出来没关系。」
知佳子沉稳地问道:「那你母亲怎么说?」
想必,那句话早已刻骨铭心,连想都不用再回想,但牧原还是故作沉思状,也许是在用这种方式让自己妥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