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只不过第二天放学我看到你爬上城市唯一的塔。塔只有一条狭长的梯子扭曲上去。你利索的爬着。我多怕你会从高高的塔上飞下来。于是我把书包一扔,摸索着也爬了上去。你在上面爬,我在下面追。后来爬了大概半小时我们终于坐在了塔顶。城市在黄昏时有从不知名的地方吹来的风。我们的塔摇摇欲坠。我们温柔而平稳的呼吸着城市上空的风。轻描淡写地闭着眼睛享受天空的呼吸。
你说,你在八楼呆惯了,有点腻了,所以想去更高的地方看看。我当时笑笑。你夸我勇敢。我强忍着心跳,我觉得那时,我脸都青了。只是我不想让你知道。
刚才的时候,我又去了天台。我爬到了水箱上看着遥远的天边。那是我们小时候经常眺望的风景。天边一朵云,随意挥抹的一笔,淡淡的。太阳在我的身后慢慢升起,我的背后依稀感到一点暖意。我侧着脸,对面的楼房有晨练的人。亲爱的,你永远都不知道我多么想你。这一刻,我简直要死。我从离开南方后就一直追寻你的下落。我从不相信一个人能消失得这么彻底。关于你的事情,有几个版本,有人说你一次出海游玩时溺水了;有人说你从很高的地方摔了下来;有人说你去了很远的地方开了家汽车配备店。
总之,你消失了。消失得相当彻底。你永远都不知道每个夏天都会去你居住过的地方。你的阳台上堆满了废弃的纸皮箱,你的房间苍老而陈旧。我留意到你的窗户封得严严实实的。路过那家小卖铺时,我花了一块五买了瓶橘子汽水。我一声不吭地喝着,细心的看着小卖铺旁边的那棵枇杷树。枇杷的味道总是很酸,你却总能给我找到熟得发甜的。
我总是在想,不知道以后,我还有没有勇气爬那么高的塔。我还有没有勇气朝着远方眺望。我们总是一点点脱离想象中的样子,慢慢丢失了勇气。我已经不敢站在天台水箱上低头看脚下的世界。那些来往的车辆,行人,还有来自远方的风,它们都会把我弄得眩晕和恶心。刚才下楼时,我差点忍不住吐了出来。我仿佛有点虚脱。
我是多么的对不起你。原来没有你在我身边,我一不留神就患上了寂寞的畏高症。
《葵花朵朵》 蔷 薇
蔷薇
你总是被人骂你蠢。你私下问他们为什么,他们不会解释。其实你只是不习惯和人打交道,对于条条框框,失去知觉。不过你的确很蠢,例如你从来分不清蔷薇和月季的区别。直到今天,依然无法辨析。
那些说你蠢的人总在一次又一次抛弃你。他们取笑你,用他们的逻辑方式和定向思维。你的童年有段孤独而寂寞的日子。就像某篇文字里的那个后山房子,窗被白纸糊得密不透风,正中央的位置只剩下把红凳子,你坐在红凳子上没有人来看你。你听到遥远的钟声还有黄昏靠近的背影。可你的身边一个人都没有。你忍受着寂寞。童年的封锁让你对方向产生免疫力。从此,你缺乏安全感。
回忆起小时候被爸爸打骂的日子,有一个理由是因为你把小表妹带丢了。那天放学后你兴致勃勃带着她去花园游玩,花园并不大,你初中时三分钟就能走个来回,可偏偏在这样的空间里,你把表妹弄丢了。回家吃饭时爸爸妈妈在着急地骂你,幸好没多久表妹沿路归来。她当时只对她的大姨你的妈妈说:表哥有毛病的,我看到他在公园里转圈。妈妈当场狠狠拍了一把你的脑袋,大骂,你真蠢。
从来从来,你很努力成为妈妈眼中的好孩子,你会很努力上学,幼儿园里听老师话,不随便问爸爸要钱。你用心地做着一切,但妈妈永远不会把你当成好孩子。她在家里骂你,她在外人面前骂你。别人家孩子的双休日总是节目满满,丰富多彩。但你双休日家里只有你自己,你从小就明白你的玩具是你自己。正如那段老掉牙的电影台词:左手玩右手。
城市不大,空间很小。一家孩子被家长打骂会闹得满城风雨。你的臭名昭著,你害怕学校,你学习很好,但同学的目光总是奇怪的瞅着你。同学把你当成打小报告积极分子,他们把你的事情胡乱编造告诉家长,然后那些叔叔阿姨再去单位说给你妈妈听,每天,仿佛真的是每天,你都会遭家人的大骂。你有点觉得自己是从精神病院出来的孩子,没爸没妈。
每年的新年,南方有逛花街的传统。爸爸妈妈从来不会陪你去逛。你把珍藏了一年的零花钱拿去买年花。然而通常是买不到的,钱太少。于是你只有尽可能记住花的模样,回家用白纸默写出来,这样你就拥有了自己的花。你暗恋那个草本店的老爷爷,因为他有很多植物。你会悄悄从他丢弃的残花败柳中收集一两颗生命力强的回家偷偷饲养。
那是你的宠物。你恬静美好的小幸福。没多久,楼下砌了个花园。你终于找到自己的游乐场。你在花园里路遇麻雀和野猫。你在花园里收集各种花的花瓣,然后存放到空瓶子里。有一天,你在花园里看到了蔷薇,或者月季。你开心地叫起来,那是你去年春季花市里最想买的花。
你做贼似的摘了一枝回家,生怕环卫阿姨逮着。你把空矿泉水瓶剪成罐子,然后养着花。你打算等花茎的那些纤维长成根须后就把花移植到花盆里。也就在那一天,你看到了姑姑。姑姑从很远的地方来,她是奶奶最小的女儿,长得纤弱秀气,她走在你旁边像姐姐。姑姑的行李里有很多歌词和读书笔记,那些委婉清秀的字句在你童年留下很深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