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眼,却让宝玉惊了一次。
因为黑娘的眼神,那是如此陌生!
这眼神,不属于小十八那样的白霞仙子,但是,也绝不属于伤心欲绝的黑娘!
十分冷静,十分冷酷,被《衩头凤》带起的情绪,此时已经如同粉色的光点一般完全消泯。
“你到底是谁?”
宝玉忍不住问话出口。
黑娘却是笑了一阵,手掌抬起来,不等白南烟和举人们反应过来,就和宝玉的手掌攥在了一起。
只是……这绝不是温柔!
而是一种警告,一种十分百分千分万分的坚决!
她颤笑,如同一朵危险的曼陀罗,颤声笑道:“很好的词,但是不够。宝哥儿,记得我说的是,要一首两情相悦的苦情词。这首伤感足够,但不是两情相悦。”
“还有后文。”
宝玉感觉手掌传来的滑腻细嫩,也知道这种柔软的触感中包含的森然杀机。
可是这个时候,宝玉笑得欢快,朗然道:“看在小十八她们的份上,我要送你的不是一首,而是两首词,成套!”
说罢,宝玉再次吟哦: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他的声音十分平整,似乎不带任何情绪。
事实上,对于唐婉的这首《衩头凤。世情薄》,宝玉也曾经感慨万千。
但是此时,他的全部心神,都用在戒备眼前这不知道是何人的‘黑娘’身上。
听到他的吟哦,黑娘突然松开了手,抱着膝盖柔柔弱弱的蹲在地上。
她的贝齿咬着黑白相间的唇,双手托着下巴,好像等待电影开演的孩子,静静的昂着头,看那如同画卷般铺展开来的天地异象。
异象很美,简直凄美到了极致。
与陆游的原词比较而言,唐婉的处境更加悲惨。
如同韩愈在《荆潭唱和诗序》里面所写:自古‘愁思之声要妙’,而‘穷苦之言易好也’。
唐婉只要把自己所遭受的愁苦真切地写出来,就是一首上好的词作……
天地异象再次破碎,却是化作点点的细雨,撒在人们的身上,却不湿润了衣裳。
但是众人,包括有文胆打底的举人们,甚至连白南烟也眼眶通红,恨生生的盯着宝玉。
他们还不忘朝前挪动,看见‘黑娘’不再动弹,就挡在了宝玉和‘黑娘’的中间。
“不用担心。”
‘黑娘’哽咽着说话:“我刚才说了,他满足了我,那么我就饶了他。这两首词作足够了,真的足够!
第一首把眼前的景、见在的事融为一体,又灌满了悔恨交加的情绪,仿佛就是一幅凄怆酸楚的感情画面,这样独特仅有的声情,怕是前无古人,也很难再有来者;
第二首虽然差些,但是,
结合上一首……更妙!”
‘黑娘’哭了几声,突然站起来,在众人紧张的时候,自顾自的跑去占了一个厢房。
她推开窗子,黑白两色的秀发被夜风吹拂,轻快笑道:“我不是黑娘,以后用不着防我;
我也不是小十八,用不着跟我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