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底正是账房最忙的时候,二爷紧赶慢赶的,终于在腊月二十九才算彻底把差使办完,一回来顾不得休息,就点头熬油的开始动手写春联。
明天就是三十了,按照习俗,春联一般就在三十那天的午后张贴,再不写就来不及了。
二奶奶也正忙着剪“吉庆有余”、“福禄笀三星报喜”之类的窗花。两口子各占一张桌子,各自点了红烛灼灼的烧着,都忙的连头都不抬。
跟往年一样,家里的春联都是二爷写的。要让外人一看倒也奇了,放着那整日读书写字的大爷不用,却用个做账房的来写。可是,事实上一点儿也不奇怪,二爷的字比大爷的字强了许多。这事家里人都清楚,外人却不知道。
当然,起剪窗花,要论手巧,谁也巧不过二奶奶去。
锦华见母亲妙手生花,一把剪刀上下翻飞,不久那红通通的纸便幻化成了无数栩栩如生的形象,直看得咂舌不已,手痒难耐,也跟着学了几样,剪完了舀起来看看颇有点自得,便在其中挑着两幅好的贴在了自己屋子的窗户纸上。
锦年也很给面子,专门捡了姐姐剪的窗花贴到了自己屋里。
锦华心里格外的受用,笑着摸了一把弟弟的大脑袋,夸奖道,“算你小子识相!”
锦年许是受了他那伙伴三川的影响,脸皮也厚了许多,一本正经的纠正道,“姐你的不对,主要是我眼光好。”
曾氏和锦华听了都忍不住笑起来,几个人畅快的笑成了一团。
正挥笔疾书的二爷闻声抬起头来,看了对面一眼,暗暗地叹了口气,脸上却勉力装作浑不在意的样子,又重新埋下头去。
这样的情况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妻子一直对自己不满,不想搭理自己;儿子也是一直害怕自己,从来不敢跟自己笑;女儿虽然跟自己亲近一些,但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最终整的自己在这个家里老是格格不入的,渀佛是个外人一样。
二爷收敛了心神,继续埋头苦干,整整忙活了大半天的功夫,才算把家里大大小小门上的春联都写好了,等墨迹晾干了,才终于露出了笑脸,喜滋滋的用个托盘托着往上房去了。托盘里当然还放着曾氏辛辛苦苦剪的一摞窗花。
曾氏看丈夫一脸的喜气洋洋,渀佛立了多大的功似的,忍不住晃了晃因为一直低着头动剪刀而酸疼的脖颈,狠狠的剜了他的背影一眼。
她知道丈夫为何一反往常的阴郁,这么兴高采烈,不光是因为通过写春联向大房示了好,更是因为他自觉着没有亏待大房的缘故。可不是么,他们东家过年的时候照例是发放年礼的,除了打赏的钱,还有不少的年货。
为了这,二爷专门请大成叔在放假那天赶车把他给捎回来的,因为东西不少,徒手实在不好舀。
赏钱没敢做手脚,倒是如数交到妻子手里了,年货却直接给抬到了大厨房里。
曾氏气的连问都懒得问,眼不见心不烦。锦华整日在厨房里忙活,这事倒清楚的很。那个大表叔倒也大方,拢共给了十斤米,十斤油,二十斤面,另外还有两只咯咯乱叫的老母鸡。
曾氏看着二爷颠颠而去的背影一阵咬牙,“你以为你干了活,给了人家东西人家就能回心转意给你个笑脸了?!哧,真是个傻子!”
锦年闻言不满的看了自己母亲一眼,皱了皱眉,却不敢什么。
锦华也不知道什么好,只是沉默的一样一样的把桌上的笔墨纸砚整理好,把笔洗干净整齐的摆放在笔架上。
她知道,母亲是最不耐烦做这些收拾打扫的琐事的。何况,这一堆东西摊在这里,母亲见了就会想起父亲的不是,会一直喋喋不休的唠叨下去的。不定,父亲再回来的时候,两人还会再争吵上一回,还是趁早让这些东西离了母亲的眼为好。
到了大年三十,贴春联,贴窗花,上坟,放鞭炮,到处热热闹闹,刘家也是如此。到了晚间,年夜饭自然是要一起吃的,连同守门的五爷爷和寄住的曾尚才也都被叫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