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就这样在台北的繁华中来回,平静无波的来到二〇〇四年十月。
然后李以诚在生日前夕被甩了。
注/哩贡虾:台语,你说什么
注/卖来闹:台语,不要来闹
第3章「你抢了我的t恤。」
遗憾咸味
李以诚和女友在一起三年多,他的爱从来没有减少过,可是,他爱她,因为她对事物充满热情,而她甩他,也是因为她对事物充满热情。
她是一团火,需要另一团火和她一起燃烧;或是一截木头,成为她的养份;也可以是一块冰,让她不至过燃而失控;而李以诚只是座兵马俑,她最后也发现了这个秘密。
「我还是喜欢你,但我们不适合。」她留下一句话就潇洒的挥手离开。
李以诚知道她说的都对,可是他承受不住。
「她只是想省下生日礼物吧。」邱天不忘落井下石。
对于邱天的幸灾乐祸,李以诚无力反击,讽刺的是,他领到的痛苦配额是热情的百万倍,还来不及自嘲投胎时没抓好比例,他就在崩溃边缘迎来二十四岁生日,他陷入沮丧的回圈里,痛彻心肺的失落感就像半夜永不停止的雨声。
四周的一切都引起李以诚的躁郁,夜夜失眠,头莫名其妙的痛,手不自觉的抖,等红绿灯时,就觉得宽广的马路好像要把他的心脏撕裂,好几次他瑟缩的蹲在路边,死命打电话给邱天,跟邱天说来救我来救我。
有时候他会打开整个房子的灯,让悲伤像光一样四溢八方,有时候躲在自己的房间抽很多烟,让温度烧焦他的发梢,哗啦哗啦的熏出眼泪。
邱天慌了,算命的说过,李以诚要是错过姻缘,会走修行的路,邱天一点也不想看见李以诚剃个光头或穿着道袍。邱天陪着李以诚,带他去看忧郁症门诊,宣扬人生何处无芳草,不时拖他去bf聊天散心,鼓励他把心情写出来画出来。
「你不是喜欢画画吗?啊?你也喜欢写写东西不是吗?艺术是治疗情绪的良药啊!」邱天哀求着李以诚。
李以诚听进去了,他开始写,把所有的伤跟痛都化成黑暗沉重的文字,他将自己一寸寸剖开然后全塞进文字里,这篇是他的肠,这篇是他的胃,这篇是他的下水,他每天喝着红酒,一篇一篇的写,然后全都贴在彩虹梦。
他心里想,「反正我是个异性恋病毒,我是世界上唯一的异性恋,反正我也没地方去了,我要毒害你们。」
这下换邱天想哭了。
红酒是李以诚的新爱好,邱天的朋友小马在卖酒,有次带了一瓶黑色瓶身、印有白色英文字的红酒,参加他们家的「同志关系图连连看大赛」,李以诚才喝了一口,瞬间迷上那种甜甜的口感,隔天就去抱回一箱,一箱喝完又一箱,空酒瓶被他沿着阳台排成一圈,下雨时就能听见雨水落进酒瓶的空洞声。
十一月时,nonight在彩虹梦已经小有名气,许多人因为文章里的伤痛写得深刻绝望而寄站内信给他,有的来搭讪、有的来称赞,李以诚觉得荒谬,那些都是他的痛,他几乎要死在痛里,有什么好搭讪好称赞?看别人的悲别人的哀别人的伤这么有趣?
「人都是嗜血的,血里开出的花特别美。」
bloodflowers,邱天说。
众多来信里还包括武大郎,信里只有一句话:「人生难免失恋,老了才有遗憾的咸味可供下饭。」
李以诚想了想,回了信,也只有一句话:「你抢了我的t恤。」
当天晚上,李以诚跟邱天讲起武大郎写给他的信,邱天马上谄媚的抱大腿,「皇上的才华连武大郎也难以抵抗。」
李以诚牵动了嘴角,又不知说些什么,最后把目光移回电脑上。
「用咸鱼下饭不是更好……」
到了十一月底,李以诚的痛减轻了十分之一,他吃着抗忧郁的药,持续在彩虹梦贴文,只是文风从黑暗沉重变成细致冰冷。白天他把每个呼吸都渗进一丝丝的哀伤,在心底堆成无声的雪,到了晚上,他把雪铲成一篇篇的文章,让绝望纠缠成自身无法看清的千般情绪,再用红酒润饰成毒害同性恋的瑰丽文字。
他不回信、不回留言、不跟任何站上的人接触,武大郎回信问他t恤的事,他也置之不理。
李以诚以极端缓慢的速度在好起来。
邱天在这时又交了男朋友,对方叫小桐,大他两岁。邱天减少了陪伴李以诚的时间,连带的bf也很少去,李以诚并不在意,他工作上有个考核,通过的话就能升上设计,没了爱情,面包还是要顾。
十二月初,邱天突然约李以诚晚上在bf碰面,「小的有八卦启奏!」邱天唱戏的说。
这天bf只有些散客,常见的几组人马都没出现,邱天先灌了两大口啤酒,满足的叹了一声,才说:「我跟小桐说我有个死党兼室友,大家先认识一下,以后他到我们家过夜也比较不尴尬。」
「天天,你是认真的?」李以诚略感惊讶,两人同住一年多来,邱天第一次提到要带人回家。
「满认真的。」邱天摸着心口发誓说:「我还把你这个异性恋病毒对同志做的贡献都讲了,他对你充满滔滔不绝的景仰跟好奇。」
「呿。」
「场面话听听就好,小桐说他有个很要好的换帖也住这附近,上星期失恋了,把自己关在家里不出门,他想顺便叫出来大家认识一下。」邱天又灌了一口啤酒,低声的说:「小桐说他换帖在圈子里小有名气,我应该听过,是彩虹梦的站长,叫武大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