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的秘密基地。」杨肖文说。
他们看着远方的灯火,过了半根烟的时间,杨肖文才开口:「小诚,跟我在一起吧,好不好?」
「什么叫在一起?」李以诚看着杨肖文抽烟的侧脸,平静的问。
在一起是什么?电话问候、吃饭、看电影、上床,不就是我们现在在做的事?你还想要什么?爱吗?李以诚的心揪紧了一秒,长得如同世界末日般的一秒。
即使爱这个字被说到又浮滥又矫情又虚伪,你还是想要爱吗?
杨肖文默默抽完剩的半根烟,没有回答。
「你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跟我在一起的吗?」李以诚转头看着桥下的光河,平静的发问。
车灯映照在他们脸上,而杨肖文始终只看着远方,一句话都不说。
你连我的脸都不敢看。李以诚忍不住想笑。
杨肖文把手撑在栏杆上,二月的寒风把大衣吹的烈烈作响,隔了许久,杨肖文才转过身来,看着李以诚的眼睛,「我喜欢你。」
李以诚笑着回答,「我知道,我也喜欢你。」但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想和我在一起,你只是因为痛,至今还在你身体里蔓生的痛,痛伴随着伤,伤又尾随着对爱的索求,你只是需要有人爱你,是谁都可以。
做爱是一回事,谈恋爱是另一回事,即使对象是同一人,他不是做个爱就把自己全部丢进去的傻子。
「我眼睛痛,回去吧。」李以诚把眼睛闭起来,朝杨肖文伸出手,杨肖文握住他的手,小心扶着他下楼梯,帮他戴上安全帽时轻轻吻他。
车子再度行过高架桥时,邱天说过的话在李以诚心里响起极大的回音,然后回归平静,像大楼被炸毁后的尘烟散飞的万籁俱寂。
「你最后被他拖下水都不会晓得,他会等你烂在水里再自己浮起来。」
他们回到李以诚住处,也许是吹到风的缘故,李以诚的左眼严重发红流泪,杨肖文慌张的帮他上药换纱布。
「邱天不会真的杀了你。」李以诚看杨肖文急的乱窜,忍不住挖苦的说。
「那个人,很难讲。」
杨肖文不让李以诚上网、看电视、看书,于是他们盖着棉被聊天,聊过去一个多月来从不曾触及的事。
杨肖文说大二那年如何被佛地魔的善良和纯净吸引,说佛地魔如何以真爱之名否定过去六年,说佛地魔跟随真爱不惜抛弃一切离开台湾。
李以诚说他薄如纸的俗缘,他对事物的分薄缘悭,他和女友的相遇分离,他告诉杨肖文,他只是一座兵马俑。
「你是世界遗产吔。」杨肖文很开心,抱着他做了整晚的爱。
清晨时分,李以诚醒来后再也睡不着,他仔细看着杨肖文熟睡的脸,然后起身连上彩虹梦,停在进站画面许久,最后往后靠着椅背,拾起头望着天花板发呆,他余下的痛混合恐惧和闪躲,在夜里反复发酵,最终成长为巨大的兽,将他推回废墟里。
「不可以这样,」李以诚对自己说:「再来一次我一定会死。」
第6章「天早灰蓝,想告别,偏未晚。」
雨季悠长
周一时,李以诚的左眼已看不出异常,他将心中所有的复杂掩盖好,和邱天一起搭上客运,若无其事的回到台中。
邱天再也不曾问过他和杨肖文之间的事,但他知道邱天已做好准备,等待他再度碎掉的那天。
虽然最初发生关系时,李以诚想过事情有可能会如此发展,毕竟他们都对彼此抱持着好感,也许在他看到杨肖文穿着那件t恤时,也许在杨肖文透过bf昏暗灯光看到他的单凤眼时,就产生纯粹的好感,只是事到临头却仍是措手不及。
他们之间的讨跟给已经变质,他不肯给杨肖文要的,杨肖文给不了他要的,他不知道这个局会怎么走。
也许突然就世界末日了,那么爱与不爱的患得患失,就会在时间的流里逝去。他们的距离因寂寞而接近,他们的孤独因接近而扩大,李以诚心底,却只剩下对世界末日的单纯想像。
世界末日没有来,但年来了,除夕时杨肖文从山上打来拜年电话,天空很漂亮,云长得很文艺,当时李以诚正忙着备菜。初一时杨肖文打来说昨天到天亮才睡,因为窗外的路灯太刺眼,当时李以诚正陪父亲接待叔叔伯伯。初二时杨肖文打来说去了海边,整片天空灰扑扑的,当时李以诚正陪着母亲回娘家。
初三时,杨肖文打电话来说隔壁阿姨送了瓶小米酒,他会带回台北喝,李以诚笑着说我今天终于悠闲了,接着就听到中央山脉另一端传来的开心低笑声。
杨肖文准备明天就回台北,等着初五以后开工,李以诚的年假却一路放到初八。
「你忍心丢下小米酒孤零零的在台北等你来临幸吗?」杨肖文在电话里哀嚎,「初六就来台北吧,好不好?」
初六是二月十四日,情人节。李以诚没有拒绝,反正世界末日随时会来,没什么好怕。
初六那天,李以诚在中午时回到台北,整个城市被粉红色心型气球和昂贵的玫瑰淹没,还没到住处,杨肖文就打来电话:「晚上我们出门毒害那些可怕的异性恋情侣。」
这不就跟我毒害同性恋一样。李以诚心想,这只是一种愚蠢的意淫,根本没用,最后反过来被同性恋毒害,还被站长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