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折俸风波(7)
章大郎随吏目绕过照壁进入,吏目介绍:“章爷,这位是储济仓大使王大人,这位是户部观政金大人。”章大郎抱拳一揖:“在下是北镇抚司粮秣官章大郎。”王崧道:“久仰,久仰。”章大郎瞪着金学曾:“户部观政,这是个什么官?”王崧道:“金大人是隆庆二年进士,刚金榜题名,就因母丧丁忧三年,今年守孝期满回到京城,还没有安排实际职务,先来户部研习政务。”章大郎说:“你放着政务不好好研习,跑到这储济仓来干吗?”王崧道:“储济仓缺乏人手,金大人就被户部派来监称。”章大郎点点头:“那行,提货吧。”王崧道:“章大人,其实你不用自个儿过来,贵司衙的折俸,下官安排人与你手下人对账发放就行。”章大郎说:“这么大的事情,怎好让手下人办理。”王崧说:“那就有劳你了。给章大人发放胡椒。”
几位役伕拿来麻袋欲装填,章大郎拦住:“慢着,不能这样装。”几位役伕住了手,望着王崧,王崧小心翼翼问:“章大人,你认为应该怎么装?”章大郎问一旁的司务:“咱衙门官员的花名册,你带来了吗?”司务道:“带来了。”章大郎转向王崧:“就按咱提供的花名册,你给我一份一份地称,然后一份一份地装。”王崧道:“这得多长时间?外面还有那么多衙门的人候着。”章大郎说:“我管他人多人少,咱北镇抚司的事儿,就得这么办!”
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金学曾开口了:“依我看,得按章程办事。”章大郎嚷道:“啊,原来你不是哑巴?”金学曾问:“章大人为何这么说话?”章大郎说:“打从我走进这称房,就看你眼珠子滴溜转个不停,嘴巴却帖了封条,金观政,你刚才说,什么章程?”金学曾平静地说:“储济仓的章程,只对衙门,不对个人。北镇抚司两百多名官员,要是一份一份地称,称到明天天亮都称不完。”章大郎嚷道:“我可不管你天亮天不亮,称不完也得称,就这么办!”金学曾说:“章大人,你既插队进来,众人忍让也就罢了,现在又无理取闹,公堂之内,岂无王法?”章大郎冷笑:“好你个鸟观政,竟敢教训本官,看看你穿的是什么?几只小麻雀前胸后背的乱飞,老子身上穿的你看清楚了,一只大熊罴,你没有资格跟我讲话!”没想到这金学曾更是个牙尖嘴利的角色:“是的,我金某官阶九品,是大明王朝里最小的芝麻官,可我这小官是从乡试、会试一程程考出来的,是金銮殿上金榜题名,正道上得来的,请问你这五品官是怎么来的?”一句话惹恼了章大郎:“听你这口气,讥笑我这官来路不正,嗯?看老子打死你!”说着,举起扇柄朝金学曾劈头打来。
金学曾一躲,头上的乌纱帽翅被扇柄击断。章大郎像一头咆哮的狮子,在称房里把金学曾撵得团团转。王崧劝道:“章大人息怒,有事好商量。”说着,拽章大郎的衣袖。章大郎迁怒于他,回转身来狠命推了一掌。王崧猝不及防,仰面跌倒,后脑勺重重地碰在搁在砖地上的大称砣,顿时惨叫一声,身子一缩,四肢抽搐起来。金学曾赶过去看,章大郎拿起一把铲子朝他扫来,金学曾一步跳出称房,在院里奔跑,与闻讯赶来的守仓小校撞了个满怀。小校紧张地问:“金大人,怎么啦?出了什么事?”金学曾说:“有人在这里行凶动武。”小校问:“谁?”章大郎抓着铲子又从屋里冲出来扑向金学曾。金学曾说:“快,把他拿下!”小校见追打者是个武官,旋即上去阻拦。章大郎抡起铁铲朝小校拦腰扫来,小校一步跳开。小校命令七八个兵士将其团团围住。章大郎色厉内荏地嚷道:“你们想要怎么样?”金学曾命令小校:“把他轰出去!”小校上前:“章大人,你自己走,省得小的不好交差。”章大郎咬牙切齿骂道:“狗日的,你等着,看我怎么收拾你。”
撵走章大郎,吏目从称房跳出来喊道:“金大人,快来!”王崧躺在地上,口吐白沫不省人事,一应胥吏差役一声声地喊着:“王大人”。金学曾仔细一看,地上没有血迹,他伸手在王崧的后脑勺摸了摸:“呀,王大人后脑勺陷进去了。”吏目全都没了主张,金学曾道:“快,找副担架来,救人要紧。”
章大郎和司务被小校及兵士推出门后,以那个五短身材为首的一众武官围上来,问他把那小子整治得如何。章大郎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吏目带着人向门口跑去找人救王大人,只听门外一片砸门声。金学曾让守库兵士都操起家伙来,不准让一个人进来,并让吏目赶快从后门出去,火速赶到户部禀告王大人,就说这儿闹出人命了。吏目和众差役让他先躲一躲,金学曾不肯,吏目道:“你不能白白送死。”他一挥手,几名差役架着金学曾从后门撤退。
第九章折俸风波(8)
库房大门被砸开,锦衣卫兵士与守仓兵士虎视眈眈对阵。正当此时,一乘八人抬大轿抬进广场,王国光坐在里面。不知谁高喊了一句:“户部的堂官王国光来了。”有人站在人缝中尖叫:“砸了他!”许多声音附合着,王国光刚下轿,一块石头便飞过来,砸中他的脑袋,血流如注。王国光捂头大喝:“是谁干的!有种的给我站出来!”
广场上顿时静了下来。
王国光说:“有理说理,有事说事,你们都是京城的官员,可你们刚才的所作所为,就连盲流都不如,没王法啦!是谁带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