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明朝睁开眼,心中浮现出一丝怪异。如今造成这番局面和圣人有脱不开的关系,但不得不说圣人又是一心扶持太子才能走到如今的地步,这似乎是个两相矛盾的事情。
“吁。”马车外,葛生停下马车,惊疑地喊道,“蔡右司御。”
顾明朝掀开帘子看到小巷中的人,蔡云昱牵着马,脸上还带着红意,想来是匆匆跑来,疑惑地问着:“你怎么不在太子身边?”
郑莱被太子派去洛阳,现在拱卫太子安全便是蔡云昱的事情,因此他必须寸步不离保护太子殿下。
蔡云昱拱手,他眉目严肃,眼神沉稳,低声说道:“太子叫你务必尽心照顾侯爷,圣人已叫了太医亲自前往侯府为侯爷诊脉,还请顾侍郎勿出差错。”
时庭瑜不傻,顾闻岳身形肥硕,一副被酒色掏空身体的模样,但也不至于好端端倒下,没个征兆。早朝上顾明朝今日说出要服侍顾闻岳的借口来避免被调出长安,这番言语抵达圣听后就必须要做出个样子来。他虽然放心顾明朝才智,但也怕侯爷多年来打压磨坏了顾明朝心性,让他一丝冲动犯错,这才让蔡云昱亲自去提醒顾明朝。
顾明朝行礼拱手说道:“殿下意思,微臣明白,还请殿下放心。”
蔡云昱点头,翻身上马,他如今暂代郑将军位置,所以必须尽快回到太子身边,他夹了夹马肚子,脸上闪过一丝犹豫,最后停在顾明朝马车内的窗户边,低声说道:“多年前,你劝我参军摆脱困境的时候,曾跟我说过大丈夫临大事可否,当自决胸怀,胸怀非一,才高知大,故其於道术无所不包。”
他认真地注视着顾明朝,眼神光明磊落,无惧隐晦,他见顾明朝脸上泛开笑意,抿了抿唇继续说道:“今日这话我转送给你,唯望你初心不负,坦荡前行。”
顾明朝掀开侧脸的手指,在斜射进来的灰朦日光下已经闪着白皙的光泽,他注视着高头骏马上的蔡云昱,微微一笑,眉目瞬间舒缓,清朗温柔。
“我记得,一直记得。”
蔡云昱不再言语,对着他拱手告辞便向着皇宫疾驰而去。
“郎君,走吗?”直到蔡云昱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葛生瞅了一眼顾明朝,小声问道。
顾明朝收回视线,放下帘子继续说道:“去刑部,我今日早些下值。”
葛生不高兴地嘀咕几句,在他心里,侯爷就是个祸害,死了还干净点,不过他也不敢反驳郎君的话,只得挥了挥马车继续向着刑部走去。
顾明朝回刑部的时候,早朝上的风波早已传遍大街小巷,刑部众人悄咪咪地看了他好几眼。他目不斜视回了刑部司,坐下刚喝了一杯茶,就听到王主事站在门口,口气又是八卦又是克制地喊道:“顾侍郎,盛尚书有请。”
顾明朝叹气,放下茶杯,起身去了东跨院,盛潜一般都在那边办公。一路上王主事的眼睛就差安在顾明朝身上了,揪着胡子,一肚子疑问,偏偏一看到顾明朝浅笑温和的脸就一句话都问不出来。王主事又急又气,无可奈何地跟在他后面,看着他进了盛潜的屋子。
屋内,盛潜坐在上首,他挥手阻了顾明朝的行礼,拉着顾明朝不着边际地聊天,从陈年旧案到这几日新发生的案子,边说边连连叹气,眼神一直看向下首不动声色的人。
顾明朝低眉顺眼地坐在一旁,只是顺着他话说下去,任由盛潜的叹气声就要对着他脑门上吹,镇定极了。盛潜一点也不尴尬,见顾明朝没有说话的打算,便主动说道。
“方思一向是个乖孩子,不知我近日难处,我有一大孙子,你也是知道的,便是盛元明这个猢狲,一日看不住就想着去爬墙掀瓦,我想着只要不是大事,这些事情都由着他,没曾想昨天竟然把人砸伤了,砸的满脸是血,你说我气不气。”
“他一出生时,父母在外做官,把他留在长安城,我教了他这么多年,不要求他多有出息,只要求他品行端正,为人磊落,男儿屈穷心不穷,寒风也能为春柳,我悉心教导多年竟然是这样结果。”
顾明朝低下头,长长的睫毛在眼底打下一层阴影,不论是太子,还是蔡云昱或是眼前的盛潜,与他说的话他都明白。顾闻岳再糊涂也是他亲父,大英孝道极重,他是糊涂,是烂泥,是祸害,谁都可以对他下手,只有顾明朝不行,只要一着不慎,他这辈子就毁了。
“盛三郎君不拘小节自然是明白尚书苦心的。”顾明朝低声说着。
盛潜冷哼哼了几下,垂下的眼皮中有微光看向下面的顾明朝,不高兴地说着:“他知道便好,若是不知,我定是要第一个打死他。下去吧,破庙中的案子拖得实在太久了,万事凡久必生变,你好自为之。”
顾明朝行礼退下。
他带着一身灰蒙蒙的雾气,想着盛潜最后一句,不知不觉中回到刑部司,还未进门便听到有一个轻快的笑声,边笑边拍得桌子哗哗直响。
“哎呦,我帮那个二愣子出头,那个二愣子看到我活似见了鬼,这么傻,怪不得被人欺负得死死的。”时于归背对着大门,笑得直揉肚子,对面的顾静兰抿着唇,脸上满是笑意。
“哥。”顾静兰看到门口的顾明朝,高兴地喊着。
时于归闻言扭头,一看到顾明朝脸上便露出笑来,大大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浓密的睫毛似扇子一般扑闪着,眼底的红色小点在笑意中熠熠生光,比之霞光璀璨,秋波明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