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荣满头大汗,不敢应下。
砗磲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咄咄逼人的问道:“那还是王爷觉得自己没有错,是我柳家错了。”
“我柳家大娘子兢兢业业保卫边境,忠君爱国,老夫人更是文平帝亲赐的一品诰命,荣耀加身,满门光辉,今日有宵小欺我,大张旗鼓,居心险恶,试问谁可以扔下这口气。”
“柳家满门忠烈黄沙埋骨,换来这等小人行径,文人相轻也罢,你陈府武将起家,虽入了文道竟也敢随意编排大英战士,唇亡齿寒,亡魂焉能安息。”
常王爷摇摇欲坠,嘴唇发抖,满是混沌的脑子突然明白也许当时公主就是想挑起文武争夺,可为什么呢?他越想越害怕,若不是有管家扶着,只怕要当场倒下。
人的情绪就是这样,可以轻易被人煽动,又可以轻易改变风向,砗磲这番掷地有声的话让他们早已信服,又看常王爷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拥挤的人群中有人摇着头退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小巷口,也有人犹豫着张望看向柳府,见府中井然有序,柳老夫人不见踪影。
“砗磲夫人,息怒。”一辆马车分开人群,停在柳府门口,马车内传来声音。
绣着炎王时长庭标记的五色花马车出现时,人群中骚动一片,不少人藏在阴影处不敢太明目张胆,立刻掩在黑暗中。
时长庭下了马车,他穿着贵气华服,文人宽袍,梳着玉冠,文质彬彬。
“炎王殿下。”砗磲行礼,柳府面前乌压压地跪了一片。他和常王爷可不同,他是正儿八经的皇子王孙,即使是闲职,地位也非别人可比。
“夫人请起,大家都起来吧,夫人忠孝两全,当年一把双刀震慑敌军三日,松照不过一介闲人,如何承担得起。”他上前亲自扶起砗磲,敬佩说着。
砗磲避开他的手,站起身来,淡淡说道:“王爷谬赞,职责所在。”
两人在说话间。一辆包着青布的马车也开了进来,但它并没有进去,反而是停在靠近柳府东边的角落中。有人注意到这边,张望着,只看到一个年幼的驾车小童,以为是哪家贵人亲自来了,又收回视线。
“今日之事某本不该插手,但某与常王爷也算多年旧识,王爷人品某还是可以保证的,还请柳老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他温和地说着,态度不卑不亢,说话间,对着东边拱了拱手,浅色眸子认真地看着砗磲轻声请求道。
砗磲眉心皱起,她眼尖注意到一辆青衣马车被掀开一角,露出一张极为熟悉的脸。
“夫人不必恼怒,此事毕竟是王家做错了,我明日便让王三娘子亲自上门赔罪,柳家乃我大英良士,是万万不能被轻视的。”时长庭温和说着。
“王爷都如此说了,再咄咄逼人显得柳家不近人情。罢了,也不必王三娘子登门,此事常王爷扔了藤鞭便算两清,日后大路朝天各走半边,还请王爷好自为之。”砗磲对着炎王殿下行了一礼便带着管家,大庭广众关上柳府大门。
时长庭摸了摸鼻子,看了眼那辆马车,就那辆马车晃悠悠地出了巷子,这才起身扶起常荣,叹气说道:“你这是做什么,柳家……柳家之事,你日后别掺和了。”
常荣靠在管家怀中,浑身冷汗,没想到今日发展竟然完全不受控制,他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紧紧抓住时长庭的手,抖着嘴唇,惊恐问道:“松照,你,你与我直说,圣人对柳家是什么……态度。”最后两字几乎要含在嘴里。
他看着时长庭嘴里含着的几个字,人一惊厥,昏了过去。
——不可爱,不可摧。
时长庭无奈苦笑,他上马车前看了一眼柳府大门。永安府的牌匾在永安侯战死多年依旧没有被摘下,柳府看似被长安城边缘化,上不了高门台阶,人丁稀少,福祉稀薄,但细细想来,单单圣人同意柳文荷成为公主陪礼人便不简单。
柳家里可有着皇后最念念不舍的人啊。
“是王太监来了,砗磲夫人才带人回了府。”柳文荷身边的水芝接过侍女的扇子,继续摇着。虽然柳文荷被禁足但院中的侍女还是可以自由出动的,她早知今日王家回来闹一出就让云锦仔细打听。
“圣人……真是成了……”柳文荷握着手中的书,怔怔地低喃着。
她昨日赴宴其实是背着老夫人去的,所以今日被禁足也丝毫不意外,但大概是那日顾静兰替公主入府时,说的实在是太令她心动了。
——“风筝已经有了依托它的风,你为什么不试着拉一下鱼线,不论是放的更高,还是落下了,不努力一下,那缕风该有多难过。”
她这辈子过得实在平淡无奇,父亲母亲多年才见一次,祖母日夜在佛堂静坐,柳府总是安静得连鸟都不愿停留,只有在太子和公主来的时候,才会热闹一些,他们像是一束光照进黑暗死寂的柳府。
太子的心思,年少时是这般不加遮掩,长大了反而越发内敛。
年少欢喜中,少年的心思是这般好懂,而沉默的少女未必总在沉默。
她想着既然有人已经这样努力了,为什么自己不也努力一把,不过是向前走出一步,不论是和风细雨还是狂风暴雨,人这辈子总要做几件惊心动魄的事情才圆满不是嘛。
“谢三娘子可有动静。”柳文荷放下书,谢凤云的心思她是隐约知道一点的,大概是怀着同样的心思,即使两人是势同水火的关系,也能摸出一个朦胧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