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逆不道的话总算冲口而出,明窗尘爽了一把,又开始后怕:“这话你可不能告诉我师父啊……”
“呵呵,我知道,这信你就留在我这儿,谢谢你。”龙白月将信收好,笑着招呼他,“要不要进来坐会儿?”
“不了,我是偷跑出来的,还要赶回去收拾法器呢,”明窗尘挥手告别,跑了几步又转身,“明天师父申时进宫作法,到时文武百官都要参加法事,我要用心准备,下次一定来喝茶……”
“知道了。”龙白月也挥挥手跟他告别。
目送明窗尘走远,她转身进了屋子,若有所思的对着宝儿说:“除了重操旧业,还有一条出路呢……”
“你疯了?!”宝儿惊愕得跳起来,“好好的进宫做医女干吗?”
“我还没决定呢,你吼什么吼?”龙白月下巴枕着竹枕,趴在榻上翻看那信笺。
她的确不能入宫,开玩笑,到时候宫门一关她这辈子就跟紫眠无缘了。可是,她就这么待在白月坊,紫眠会来找她吗?
她不知道除了倚门卖笑还能靠什么养活自己,难道要像寡妇们那样替人浆洗纺绩度日?龙白月想到每日上门来取她衣裳的陈寡妇那双皴裂的手,身子就发寒——这种日子没人能熬下来,多少寡妇因为吃不了这苦而改嫁,甚至落入风尘。
可是继续在白月坊大张艳帜,莫说不是长久之计,若是给紫眠知道了,他定当自己水性杨花已经忘了他,从此更是会老死不相往来吧?
唉,怎么着都是矛盾重重、左右为难呀。
思索一夜,龙白月决定去找紫眠,将这个难题丢给他。
她要问他最后一次,一定看着他的眼睛要他回答——他是要她去还是留……
正文第三十三章法会
作法时刻定在黄昏,借着夜晚五星连珠的天象,再加上北斗星气相助,施展起祝由之术来,必能如虎添翼。紫眠申时往宫里去,准备一下琐碎事宜,到了酉时末进入黄昏的时候就正好可以作法了。
龙白月躲在贺府外的墙角等着,手里拿着太医署的信笺,紧张得心如擂鼓。
贺府的下人已经将马备在了门口,先是贺凌云从府里走出来,扶着马回头望,冲着府里说笑。跟着出府的就是紫眠,他已经换上了法衣。那件法衣是皇帝新赐的,暗紫色锦缎上用金线织出花纹,彩绣着仙鹤麒麟。他头上戴着莲花玄冠,纯金敲制的莲花熠熠生辉,花瓣上还镶嵌着珍珠和宝石。
午后的阳光挥洒在紫眠身上,不遗余力的要他全身闪出光彩,然而光辉夺目的气派却更衬出他思绪重重。面对贺凌云自在的调笑,紫眠的嘴角只是敷衍地弯了一下,将沉重的心事隐藏在波澜不兴的表情之下。
他在烦恼吧,是不是正在为法事忐忑不安?龙白月捏着信笺的手紧了紧,有些胆怯了——她在这个时候打搅他,是不是不合时宜?
他高贵又庄严的打扮,更是叫她卑怯得没有勇气上前。自己这样低贱的身份,万般配不上此刻的他,又怎能一并站在一起?
还是等他做完法事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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搭建于宫内的金箓斋坛广四丈,分内、中、外三层,每层坛高二尺。外坛开天门、地户、日门、月门四门,门上按方位悬四色榜,惟有地户可供人出入。中坛与外坛形制相同,内坛则开十门,其内又施八卦榜。
文武百官围在坛场外做斋客,道官们陆续进入坛场站定方位,各司其职,紫眠作为高功法师走进内坛。焚香、开坛、请水、扬幡……熟稔的斋醮步骤一步步完成之后,紫眠终于取出了厌殃祝由法中使用的人偶。
祝由法作为巫蛊之术由来以久,自秦汉以来,因为它而导致的宫廷惨剧不胜枚举。最著名的要数汉武帝晚年的“巫盅之祸”,那场惨祸持续数年,共有皇太子、皇后、两位公主、三位皇孙、两位丞相及许多公卿大臣被诛杀,都城中被株连者数以万计,亦使得之后的政局发生巨变。
这样非比寻常的手段,往往咒术本身不会灵验,而是多被人利用来煽风点火制造混乱,以图从中获利——毕竟真正能掌握咒术使其灵验之人,少之又少。
道乐飘飘,坛场周围百官冷着脸虎视眈眈。坐在上座的皇帝于帘幕后观礼,不动声色。
北斗七星渐渐亮起来,接着是五星连珠熠熠生辉。在众道官呜呜咽咽的唱经声中,紫眠默念咒语,从手边锦盒里取出一枚银针,指尖微动,将银针缓缓扎入人偶脑门。那人偶身上写着辽王的名讳与生辰八字,如果线人的消息没有提供错误,则法术必能应验。
果然须臾之后,针扎之处缓缓渗出血红色。紫眠心里有了把握,神色一松,抬起头来望向天空。空中五星连珠,排在中间的太白金星光芒微弱,与其他四星相比显得微小而晦暗。
《乙巳占》中有云:太白主兵,为大将,为威势,为割断,为杀害,故用兵必占太白……体小而昧,军败国亡……
紫眠心一沉,知道这样的金星预兆了什么——只要他将咒术继续下去,一切都会改变的吧?
银针陆续扎进人偶的咽喉、胸口、腹、背、四肢……血色越渗越多,渐渐的染透了整个人偶表面。北边辽国的政权如果改变,一直对峙着的两个国家,都将迎来自己的转折点,孰胜孰负,都是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