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衡挂了电话,手心汗津津的,心里觉得自己做了错事。母亲对她这样好这样温柔,她却仗着这些去索取,实在是太坏了。妈妈和她的关系也从未有现在这么融洽,如果她知道自己骗了她,会不会更加不喜欢自己呢?
这孩子个性耿直迂腐从未骗过别人,她这样担忧着,心里闹腾了很久,天明时才迷迷糊糊睡着。
云在买的是新上市的一台笔记本电脑,进口的,性能相当不错,总价是一万三。
阿衡掏出了所有的奖学金,再加上之前核算好的生活费、打工攒的钱、母亲的汇款,幸好凑够。数了数,只剩下三百多块钱,要凑合着到春节。
云在的表情还是那种浅泛的笑意,并没有高兴到哪里。
阿衡总觉得这个孩子比起小时候变了许多,却又说不出哪里变了。
阿衡很少和云在一起吃饭了,总是做完一人份的就匆匆离去,她说课业重。云在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只看着她不说话。
大约是圣诞节的前几天,她有些发低烧。那会儿“非典”未除,禽流感又赶着潮流,她怕传染就去校医院看了看,医生说没事儿,就是血糖有些低,给她输了瓶葡萄糖,又吃了点儿退烧药,叮嘱她多吃些有营养的东西。
阿衡点头应了就要离开,医生却摇了摇头:“现在的孩子哟,不知道怎么省钱好。真不知道是吃饭省的钱多还是看病花得快!”
阿衡这些天没有吃过早饭,午饭和晚饭也都是凑合的。听到医生的话挺不好意思的,有些尴尬地撕了手上吊针的胶布,就到云在住的地方去了。
云在眼尖,问她手怎么了,瘀青这么明显,阿衡说磕到桌角了。
他到楼下给她买了药,回去的时候阿衡正围着围裙在厨房切菜,低着头露出了颈,白皙而带着些温暖。
他看了她很久很久,然后轻轻从身后抱住了她,闭上了眼睛,表情有些复杂,他说:“温衡,我讨厌你。”
阿衡正忙着,只道小孩子撒娇:“嗯嗯我也讨厌你,去去上边儿去,油锅热了,别烫着你。”
他却笑了,眼睛清澈得要打散云气,松了手坐到饭桌前,轻轻开口:“喂,你给我做一辈子的饭,我试着原谅你,怎么样?”
那样轻的话,好像一句叹息,阿衡在厨房中并没有听到。
圣诞节的前一天,阿衡下午下课的时候,有同学说校外有人找她。
阿衡问是什么人。
同学想了想,脸红了:“眼睛很大很漂亮的。”
阿衡愣了愣,却在下一秒冲出了教学楼。她跑过冬天干枯的树,跑过没有草只有雪的足球场,心怦怦地跳着。
看到那个人站在那里,戴着她给他织的老旧围巾,英挺背影,阿衡眼中忽然有了泪,她在不远处喊了一声“言希”,心慌得难受。
那人转了身,眼睛很明亮很明亮。
她加快了步子,他伸直臂,一下一下晃动着戴手套的左手。
阿衡却忽然难受了,眼中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饱满而烫人。低了头,百米冲刺一般,冲进他的怀抱。
他笑了,几乎被这巨大的冲力撞倒,双手却紧紧牢牢地抱着她,像是拥着珍贵得无法再珍贵的宝贝。他甚至不想问她为什么要哭,不想说思念,不想说比思念更难受的是看到了真人后巨大的欢喜,因为这欢喜超出他心脏能够承受的重量。
他抱起她在z大校门外转圈圈,他笑着却红了眼圈:“宝宝宝宝,你看,我还是能抱起你的。”
阿衡却哭得难以抑制自己的感情,她哽咽着说:“抱歉,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对不起,言希。”
他轻轻吻她的额角,喃喃,一遍遍地说:“没关系,没关系。”
她说:“都是你惯坏了我。”
让她思念着他,思念着在他身边做着的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孩子。
他裹着她的手,白皙的指轻轻擦去她眼角的泪,有些无奈:“你说让我一天照三顿地打你,咱也舍不得不是?”
于是,惯就惯着吧,谁有意见跟老子说。
阿衡突然想起这是学校门口,从他怀里露出了头,咳,掸掸大衣上的灰,有些不自然地用眼风扫了扫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大家一脸暧昧的表情经过,阿衡愈加窘迫。
她没看见言希的车,就问他怎么来的。
言希说坐飞机,想起什么,从灰蓝大衣中掏出一个红澄澄的苹果递给她:“家里苹果多,蕴宜姨让我给你送苹果。”
阿衡接过苹果,吸了吸鼻子,笑得眼睛亮晶晶的,张大了嘴,却被言希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