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他非要女儿,我也不会怀上孩子,我要没有怀上孩子,我就不会生下两个小魔王还顺带着殃及了自己的身子,太医苦口婆心地再三嘱托万不能大意,要每天三碗药不能停,饮食也有诸多忌口,连每日的晨起入眠的时间都要注意,如此养个一两年才能恢复我昔日风姿,我每听一句头就大一分,听到最后我头大到身体都支撑不住了,怎的我好好的女儿没捞到,还差点儿把自己赔进去,还这个不准吃那个不准喝,我亏死了!
我幽怨地盯着战战兢兢直冒冷汗的太医,心里却更担忧要是皇上还想要女儿怎么办,那我可真就得把自己赔进去了。
但所幸皇上对女儿的执念想来不过是一时的新鲜,双生子诞下之后,他每日总会过来逗逗孩子,虽然往往总是惹一身的哭闹气,但却再没提过想要女儿的事情。
我真是大大地吁了口气。
然而我这口气还没吁到底,我的心又重新提到了嗓子眼上。
新建五年冬,家中来信,父亲病危。
我手抖得都拿不稳那薄薄一张纸,怎会?怎会?
三月前,母亲还在行宫陪我待产,她从没说过父亲身体有恙啊!
「不会的,不会的,这信确实是齐府送来的吗?是城南千福巷望梨园旁的齐府吗?」我努力克制着自己颤抖的手,却掩盖不住话语里的颤栗。
「回昭仪,确是齐府小厮送来的。」小太监不知为何我脸色突然毫无血色,忙忙跪下答道。
父亲回京不过两年,五年里我只得见他了一回,我才二十岁啊,我的父亲怎么会突然地病危,怎么会!
可我的心却猛地一沉,我二十岁了,那父亲如今已六十余岁了,六十余岁,他不知不觉已经是一个老人了。
我的脑袋「嗡」地一声,不知道空白了多久,待到恢复了一丝清明,看到翠心和莲蕊脸都吓白了,生怕我眼前一黑倒了过去,我缓过神后立马踉踉跄跄要跑向兴德殿,我要找皇上,我要马上找到皇上。
可我却在门口遇到了匆匆而来的皇上。
他知道了。
他虽知道了,却还是被我灰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急急将我带回了屋内。
「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整个人都在哆嗦,我要回去,我要回齐府,我的父亲给了我所有的包容和疼爱,他给了她小女儿所有一切他能给的,他临终之时我不能不在他身边。
皇上只是将我扶起,唤了太医去齐府,也吩咐了人每一个时辰回禀一次,之后他只是抓着我的手看着我,沉默着。
我全身突然没了一丝力气,我忘了,我是皇帝的嫔妃,宫门深深,一入宫门便生生世世要锁在这座皇宫里的,我怎么可能还能回的去?
我回不去了。
我只能待在这偌大的皇宫里,只能听着回禀的人的只言片语,只能等着最后那必然的结果。
天色逐渐灰暗,我心如死灰。
「日后要按时吃药,不能一次只喝半碗。」久久沉默的皇上突然开口,脸色平淡语气却带着无奈。
我茫然地抬头看着他,我的父亲要死了我的心都要碎了,他还管我是不是喝半碗药?
「也不能背着太医偷偷吃辣鸡翅,要谨遵医嘱养好自己的身子,」皇上对我看疯子一样的眼神视若无睹,依旧自顾自缓缓地说,「还有,不能瞎琢磨给冀儿和毅儿穿女装。」
他竟然知道,我有些震惊。
我确实想过悄摸摸地给那两个小魔王套上女娃娃衣服,不过是为了给他过一过女儿瘾,并不是为了我自己,可我只是从制衣局拿了些布料尚未开工,他怎么便知道了?
「只有三个时辰,」皇上突然转向我,「三个时辰之后,必须回宫。」
我愣住,片刻之后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噌」地一声迅速起身,却被他一把拽着了胳膊,「换身寻常宫女的衣服。」
齐昭仪家父病危,昭仪心急如焚,特遣两位贴身宫女前往齐府探望问询。
夜色深沉,没人特别注意那两个寻常宫女长得什么模样,她们上了出宫的马车,驶向了齐府。
十七
伴着夜色,坐了约摸半个时辰的马车的我双腿发僵,可我顾不得缓解双腿的不适,寒风里搀着莲蕊急切地敲开了齐府的大门。
齐府早不是昔日的相府,纵使夜深看不清楚我也依旧能感受到落魄的萧瑟感,府里的零丁几个下人对我突然出现并不讶异,不知是不是由于皇上事先已经安排过,我来不及多想便慌忙向父亲的房间跑去。
外堂挤了数人,莲蕊便也留在了外堂,而我匆匆掠过他们冲进了内室,一眼便看到榻上的人,可我的身体却不由一滞,这个满头枯发羸弱不堪的人是我的父亲吗?
我浑身的血液似是都凝固了,双腿僵硬直直站在榻前一丈远处,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我齐家一脉出过三位宰辅七位将军,我的父亲齐泓也是文武双全人中翘楚,誉满京城门徒无数,德高望重贵极人臣啊,两年前他虽然一身布衣两鬓白霜,可仔细打量依旧看得到昔年的风采,可如今,我却一点也认不出来了。
京城的两年难道比那流放之地的三年更折磨人吗?
母亲看到我颤颤巍巍地想要叩拜,却被我扑在怀里只能抹着眼泪默默拉起我的手引到父亲床前,示意其他人皆不必拜了,父亲的脸色泛着青白,迷迷糊糊半梦半醒中喃喃唤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