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与兄姐皆退出守在外堂,莲蕊见我出来忙忙过来搀我轻声道,「昭仪,时候不早了。」
「再等一等。」我扶住了莲蕊胳膊可手却依旧颤抖个不停,突然就想起了太医先前的话,再等一等,快醒了,太医说得无悲无喜,而我现下说起再等一等却字字扎心,心痛难忍,再等一等,我的父亲便会永远离开我了,再也醒不来了,再也不会唤我「小阿音」了,我就要失去世上最疼爱我的人了,但我不能躲避不能害怕,我答应过父亲无畏无惧,我已经无法在灵柩前送别父亲,便只能在今夜尽孝。
不到半刻钟,太医匆匆入内,便传来「节哀」的声音,我跪在门口深深叩了五下头,泪水打湿了阶前,翠心半扶半拽地将我拉了起来,匆匆上了马车,车夫扬鞭而起急急往宫中赶,我看着东方已经微微泛白,便知道时辰已经不早了。
「务必在辰时之前赶回宫内!」莲蕊吩咐着车夫,面色紧张。
十八
车夫赶车赶得极快,我耳边风声呼啸不止,我自从诞下双生子本就体虚,此时一日未进食,又兼失去至亲的悲痛,我的脸上逐渐失去血色,莲蕊仔细将白狐大氅盖在我身上,一时看看我一时又看着车帘,眼中逐渐染上忧色。
「车夫……」莲蕊感受到我扶着她的手已经凉如薄冰,终于走近车帘想要唤停马车让我缓缓。
「莲蕊,不用。」我示意莲蕊不必唤车夫,与我此刻身体相比回宫更要紧,否则天光一亮,想不惹人注意悄无声息地回永安宫怕是不易。
莲蕊脸色却是愈发焦虑,只能紧紧护着我,挡着从车帘外渗进来的寒意。
我看着莲蕊像照看一只脆弱的鹌鹑一样护着我一时又是感动又是好笑,我虽然身体状况不如意,但也不至于这点颠簸也受不了。
我探身想唤莲蕊过来坐一些,可「嗖」地一声一支白羽箭刺破车帘堪堪划过我的脸扎进了车壁。
什么玩意?
我一时吓得呆若木鸡。
莲蕊愣了片刻,一下将我扑倒在地,毫不犹豫地冲着车夫喊「啊!车夫!车夫!再快一些!」
我才恍然原来莲蕊一直犹豫的不是要叫停马车而是想再快些赶车,她护在我身前也不是怕我着了寒而是怕会有暗箭伤人。
伴随着莲蕊的惊喊的是无数箭矢离弦的唰唰声,可是再没一支箭飞入车内,外面是无数刀剑阻挡箭枝的声音,我被莲蕊护在身下,耳边尽是错乱骇人的刀剑声。
莲蕊面色苍白,眼中是掩饰不住的害怕,身体还微微有些发抖。
「莲蕊……」我看着这个伴了我五年的娇弱宫女,她那样害怕却依旧死死护着我。
「昭,昭仪,别怕,快了,快到宫门口了,」马车依旧疾驰着,莲蕊的声音抖个不停,「皇上说,说会有暗、暗卫保护昭仪。」
「他同你说了会有危险?」我轻轻问。
「皇上说,若回去晚了会被人,被有心人察觉,所以让奴婢一定,一定要让昭仪准时回宫,」莲蕊看着我,眼里闪着泪花,「奴、奴婢誓死保护好昭仪!」
「胡扯,我打小学武,打遍千福巷无人能敌,还是千福帮的帮主,见过的大阵仗多了去,哪用你保护。」我攥着莲蕊的手,将她从我身上拉下与我一同掩在门帘之后,「况且这箭射得一点儿也不准。」
我话音刚落,只听一声马匹的痛苦嘶鸣,马车开始剧烈地左右摇晃,正要翻车之际又是马匹一声凄厉的嘶鸣,而后「扑通」沉闷的一响后,马车稳稳地停住了。
我余惊未平,心口剧烈地跳动,渐渐地外面的刀剑声也消失了。
「出来。」忽然一声熟悉的声音自马车外传入车内,那声音不大,入耳却如雷鸣,我一动不动,觉得自己定是幻听了。
「快出来!」那声音明显多了几分的不耐,听着却真实多了,紧接着车帘被扯开,入眼便是一张俊逸非凡的脸,他一袭贴身玄衣,长发紧紧束起,蹙着眉,眸中有些恼火,却依旧把手伸向了我。
「吓傻了?」他看我怔怔不语,语气稍微放缓了些,「不是千福帮帮主吗?」
我一下拥进了他怀里,怀抱是温暖的,身上染了一丝血腥气,这一切是真的,真的是他。
他怎么会在这里,他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来到我的马车前?
哦,他的武艺的确很好。
可是他怎么能在这里?
「承元止,真的是你啊。」我把脑袋闷在他怀里低低地叫着。
「你敢直呼朕的名讳!」皇上一只手捂着我的眼睛,一只手揽过我的腰将我抱下了马车,言语中虽带了三分怒气,动作却是小心翼翼。
是啊,皇上名讳怎么能轻易这般说出口,可是皇上又怎么能在黑夜之中一身夜行衣在立宫门外,额上还沾着打斗后的薄汗,带着几分怒气揽着一个妃子的腰呢?
所以你不是皇上,你是承元止,是我的夫君,才会在夜间搂着他惊魂未定的妻子。
「为什么捂着我的眼?」我伸手想扒开他覆在我眼上的手,可我还没能掰开却听到一声「啊」的尖叫,紧接着就是声「扑通」的沉闷响声。
莲蕊!
「皇上,她吓晕了。」一个低沉的声音略带尴尬地禀报。
咦?我怎么觉得这声音也有三分耳熟,可还没待我细想,皇上就凑在我耳边道,「朕怕你看到这马血流了一地也这么一晕,要是一晕不起,朕那三个孩儿可就没亲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