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齐令于雨声里听到了一声微弱的「二叽叽」。
齐令顾不得满身泥泞,寻声而去,看到了睡眼蒙眬抱着糯米糕的小娃娃迷茫地看向自己,「小阿音!」齐令飞快地跨过石子堆,不顾嶙峋的石壁划伤了自己的手臂,俯身抱住了自己的小妹。
「二叽……二姐姐,不要莽莽撞撞……」齐音揉着惺忪的眼,被齐令抱得有些喘不过气,她不知道自己不再莽莽撞撞,怎么自己的二姐姐反而莽莽撞撞起来了。
仰头看去,二姐姐,为何还哭了?
齐音有些惶然,虽然自己脑中好似有蜜蜂在嗡嗡嗡地叫,但她还是颤颤巍巍地举起自己护得好好的糯米糕,难过的时候只要吃些糕点便不会难过了,「二姐姐,吃……」
齐音没能亲眼看到自家二姐到底是有没有吃糯米糕,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了自己的床榻上了,床边是哭红了眼的齐令。
没有吃,齐音看着自家二姐姐肿得跟核桃似的眼睛,笃定二姐姐一定没有吃糯米糕,否则她怎么会哭得那么伤心,哭得那么久,见到自己醒来,还一度哭得鼻涕泡儿都冒了出来。
这还是那个最重颜面,最爱干净,最喜得体的二叽叽吗?
而齐音不知道的是齐令因为吃了满满一盘的冷糯米糕,守了齐音一夜,也吐了整整一夜。
连白氏都发现自己的女儿变了,变得比从前开朗欢悦了许多,也不再意难平自己为何总不如长姐完美,面对齐嫣时,也能牵着另一个小娃娃的手,乖巧地接过齐嫣给她们绣的罗帕,甜甜唤着齐嫣:「长姐最好最好了!」
释然之后的齐令,突然发现年岁渐长身形渐成的自己,极适合跳舞,齐嫣如何苦练都及不上。
齐令终于有一处齐嫣比不上的长处了,可她却也没有生出半点傲视长姐的得意来,她喜欢舞裙飞扬,喜欢舞时莲步轻移、曼身飞转,喜欢那有如清风托蝶,轻盈灵动的感觉,她沉浸在起舞的欢喜里,不再为超越长姐,而是为愉悦自己。
而齐令香汗淋漓地在花巷练舞的时候,身旁总跟着个小女儿舞着小长枪「嘿嘿哈嘿」地陪练。
齐沧初次行军不在家的日子里,齐音就一直佯装跟着齐令练舞,其实偷偷在花巷练枪,如今已有两年了。
「二姐姐谁都不准告诉哦。」齐音当时捂住齐令的嘴巴,神秘兮兮地叮嘱着,如今她可知道了,齐府上下,若论谁能说一不二地维护自己,可以帮着自己哄骗阖府的人,一定是自己的二姐姐了。
「小阿音累不累?」齐令俯身擦着齐音脑门的汗笑意盈盈,齐沧最擅齐家枪,齐音崇拜长兄,拿着小长枪偷偷苦练两年,小有成绩,最近越发刻苦,因为终于要在长兄这次生辰之日舞给齐沧看。
「小阿音不累。」齐音水眸灵转,仰着小脸忽然问齐令,「二姐姐是月宫嫦娥吗?」
齐令笑了,摸了摸齐音的脑袋,「为什么这么说啊?」
「校场武师父说,月宫嫦娥脚踩祥云罗裙飞舞,最是美好。」齐音诚心诚意,自家二姐姐罗袖飞舞的时候当真美丽极了,若脚下再铺上些彩云,可不就是月宫里的嫦娥吗。
「二姐姐没见过嫦娥,不知道嫦娥是何模样。」齐令俯身亲了亲齐音脸颊,牵起齐音的小手往院内走去,「但二姐姐做好了龙须酥,现下应该是放凉了,小阿音想不想尝尝?」
「嫦娥不会给小阿音做龙须酥,但二姐姐会,」齐音欢快地摇着齐令的手,「所以二姐姐比嫦娥还好!」
齐令嘴角含笑心甜如蜜,觉得自家小妹就该被娇纵宠爱着一辈子,但齐令没想到理应被千恩万宠着的小妹,也有被狠狠责罚的一日。
三、
梁氏极爱木兰,晨曦苑遍植木兰,诞下龙凤胎之后,齐泓就从梁氏尤爱的那句「嫣然何啻千金价,意远态闲难入画」中择了两个字,一嫣一远,给自己喜不自胜得来的两个孩儿取名齐嫣和齐远。
齐家没有想到这一对龙凤胎会如此慧冠绝伦。三岁开蒙,五岁齐远便可出口成章,十岁齐家家宴上,齐远挥毫写下《伤民论》,艳惊四座,甚至惊动了当今圣上,皇上特意着人唤齐远进宫,与之对谈,其间言笑不断,啧啧赞叹,之后厚赏了齐远,夸齐家二小公子年纪虽小,却有旷世之才兼济民之心,实属难得,此言一出,一时震动京城。
齐泓当时拊掌连连叹惜,惋惜自己的长女齐嫣不是男儿,纵使蕙质兰心,其才气也只能止步于闺阁,不能像她二弟齐远那般名噪京城了。
齐嫣不以为然,觉得齐远那般简陋才情竟然能倾倒众生,可见倾倒众生名噪京城也算不上什么得意之事,有何可惋惜的?
而齐音于齐府里,起初最不敢靠近的便是长姐齐嫣和二哥齐远,她躲在长兄身后打量着自己的长姐和二哥,越看越觉得他们像父亲书房里挂的那副孔夫子像,倒不是容貌像,就是那举手投足谈笑之间的气度,真真冒着圣人的仙气儿,齐音想起校场武师父形容他心上人时文绉绉吟出的那句「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齐音觉得形容自己面对长姐和二哥的心态十分到位,她可从不敢碰阿爹书房里的夫子像,更遑论府中这两个「活夫子」了。
齐音看到齐嫣和齐远,都要远远就轻手轻脚地绕个扇形躲开。
齐嫣和齐远很头痛,这个软萌可爱的小妹在齐府无法无天,怎么见着他们就蹑手蹑脚地像个偷了鱼儿的小猫,大气都不敢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