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懿美今夜带了祁桂进了自己的房间,只觉得她牺牲名节帮衬自己,有些亏欠于她,便处处照顾,还细心的帮着她一道在地上铺好了被褥,见着她满面赤红,有些拘束,想着还要与她同住好几日,便寻了些寻常的话题与她聊了会儿,又给她讲了两件趣事逗她展了笑颜,见着她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下来,也算安下了心。
小姑娘虽然知道是作戏,可到底不知晓她真实的身份,夜里灯光下瞧祁懿美,见她不仅俊美潇洒,又和善体贴,说起话来侃侃而谈,讲的都是她没见识过的东西,只觉得祁公子真是处处皆好,悄悄用被角盖上了微扬的嘴角,心中满是期许。
丞相大人于他们兄妹恩情大于天,要她配合着作戏她自然甘愿,而现下里,望着这样风姿的人物,她忽的觉得,便是当真给祁大公子做个通房,她心里也是欢喜的。
两人聊了一会儿有的没的,祁懿美见着祁桂已然彻底放松了,便吹了灯火,两人便各自休息了。
然而无论是床上的祁懿美,还是地铺上的祁桂,却是都没能顺利入眠。
祁桂心心念念着假戏真做,心中小鹿乱撞的,自然不好睡。而祁懿美则是想到白天祁懿轩说过的话,到底还是有些担忧。
她自然不是自己口中那样,当真觉得睡了一个婢女没什么大不了的,而燕辞云那边,也确实不好交待。
白日里祁懿轩说要去告诉燕辞云自己和婢女说话的事,这事倒确不是大事,可明日一早,她睡了自家婢女的事便会渐渐的传开,到时,燕辞云那边,也许会有一场疾风暴雨。
燕辞云这个略有些偏执的孩子对感情的独占欲很强,从前她交了别的朋友,他都要吃一番醋,而如今她有了自己的女人,未来还会有“孩子”,离开宫廷,离开他的身边,这骤然的变化,只怕他要好一番适应。
何况他向来不喜她耽溺于美色,若是得知了她在侍疾第一天便和家里的婢女扯了上,还不知要怎样想她。
祁懿美脑中闪着各种各样乱七八糟的念头,便左翻右翻的不曾入眠。
直到沉寂的夜色中忽的传来一声巨响,屋内的两人俱是从被褥中惊坐而起。
地上的祁桂是个姑娘家,既是作戏,自然也没将衣服尽数脱了,现下还好好的穿在身上,便直接从地上站了起来,微微紧张着望着祁懿美。
祁懿美虽是在外以男儿身自居,可芯里是个姑娘家,睡在祁桂面前也没什么不自在的。况且如今正是夏秋交界,衣裳穿的并不算少,她里衣又一向穿两层,这么好几层的睡觉实在不舒服,便也没打算合衣而眠。
照顾着怕祁桂不好意思,她是躺在被子里除的外衣。
这会儿她仅着了里衣,坐在床上,下意识便去寻堆在床角的外衣,胡乱的套在身上,便听到外间燕辞云带着戾气的声音,连忙起身点了灯,又去收拾地上祁桂的地铺。
燕辞云论辈分,在这府里是个小辈,可论身份,人家是皇子,若真要铁了心进门来,便是祁丞相过来了,也未必拦得住,她并不想让小青受无谓的伤,听着燕辞云的声音中已然暗含了警告,立即便扬声让小青放了他进来。
祁桂听到六皇子来了,心中更是紧张,忐忑的向后退了退,祁懿美站在她身侧,安抚的在她的肩上拍了拍。
几乎是眨眼间,燕辞云便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正站在祁桂身边,轻柔的拍着她的祁懿美抬头望向门边,随即微微怔了住。
她从没见过这样的燕辞云。
他的一张脸苍白得近乎透明,那双好看的含情目赤红一片,漫天的怒火中带着几许悲戚,他的视线在她二人挨得极近的身上定了下,随即额上青筋暴起,噬人的目光好似要将她生吞活剥一般。
过往的燕辞云虽是爱发些小脾气,可在她的面前,从未展露过如此可怖的一面,好似地狱里的阎罗一般,残酷而冷冽。
祁懿美颤颤的收回了手,上前几步拉开了与祁桂的距离,似要同他解释,却又一时不知要从何说起。
燕辞云脑中一片嗡嗡作响,一瞬间,茫然不知身在何处,好似连眼前的人也不认识了。
这是他从小到大放在心尖上的人,是与他心贴着心一道长大的人,是一直宠着他对他好的人。
现下,她满面温柔的哄着的,是一个再平凡不过的女子。
脑海中忽然闪过祁懿轩和他说的那些话,他说他的大哥,白日里调戏了一个婢女,还说……男人喜欢女人是伦理纲常。
正是因着这句话,他忽的再无法压抑,待回过神来,已经从吏部的别院冲了过来。
燕辞云望着面前的清秀少年,眼中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