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烈之的心情非常好,他喜欢甚至有些迷恋这种掌控全局的滋味,尤其是在当权者也成为其中的一部分的时候。
他受到了监狱长的严肃批评,但每一声训斥和咆哮在雷烈之听来竟然都是那么的悦耳。他已经可以断定,只要郑海东还活着,游戏就不会结束,自己将继续担当操盘手,并终将成为最大赢家。
今天是雷烈之的生日,作为海州监狱的最年轻有为的青年中层干部,他的生日,注定不会寂寥。但他还是推掉了所有的宴请,今晚他有一个重要的贵宾。
其实,这个人到底是谁,什么来历,干什么的,雷烈之一无所知。这个人仅仅是在前一天晚上派人送给他一份请柬。
请柬是很普通的那种类型,大红的封皮,金黄的内页,散发着一股艳俗低廉的味道。这样的请柬,雷烈之通常只是看上一眼,就会甩手扔掉。但是,当他打开这份请柬时,里面掉落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
照片的正中,雷烈之正与一个头发微秃、身材肥硕的中年男人把酒言欢,满桌的美味佳肴铺满了照片的下半部分,一个穿着大红旗袍的女服务员远远地站在了后面,只能看到胸口以下的一部分。
雷烈之一直对自己的记忆力引以为豪,他几乎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这件事的每一个细节——在这顿饭上,雷烈之把郑海东因越狱罪而可能被加判的死刑给摁了下来。
雷烈之第一次感到了“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危机感,他闭上眼睛,认真的思考着:同桌吃饭的那个肥胖的检察院领导显然也是照片的受害者,但当时并没有其他人在场。那么,是谁出卖了自己呢?
雷烈之想不出来,他感到有些恐惧——竟然有一个人站得更高,隐藏得更深,自己的一切努力在他的眼中,都不过是浮光掠影般的小动作而已。
雷烈之连忙回复过来,赶紧继续翻看请柬。金黄色的内页上只写着短短的一行字:
1月9日晚,在下设宴为烈之同志庆生,烦请光临海州第一招待所18号房间,望念为感。
落款是“王老板”。
这个王老板,是个什么人?雷烈之一遍遍地筛查着自己认识的每一个人,在姓王的群体中,敢于做出这样公然威胁的事情,一个都没有。
那就赴一赴这鸿门宴吧!雷烈之恨恨地想着。
他把请柬连同照片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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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几年前,海州第一招待所还是仅仅只招待县处级以上领导的高级饭店。但随着改革开放的逐步深入,这个官办企业也耐不住寂寞,加入了市场竞争的大潮中。
雷烈之坐着监狱自产自销的“大海牌”吉普车到达招待所时,天已经擦黑。
宾馆服务员显然对这辆破败不堪的“大海牌”吉普很是看不上眼,他一脸鄙夷地向雷烈之表示,车位已满,只能停到马路上去。
雷烈之看着停车场上一辆辆桑塔纳、夏利和212吉普和几乎空着一半的场地,只能无奈地屈服。
他走进招待所,向服务员报出了18号房间。
服务员有些吃惊地看了雷烈之一眼,确认了一下,才点点头,引领着雷烈之向里走去。
他们并没有在最高大的那栋四层楼里停留,径直穿过大楼,来到了后面的一个小院。
这里看上去并不属于招待所,只是几间普通的瓦房,倒像是某个普通的居民住宅。但是当雷烈之看到墙壁外轰隆作响的空调时,他才明白,海州第一招待所里居然别有洞天。
瓦房前的小院子里,停着一台霸气的美式吉普车。雷烈之不认识这个牌子,但是他看到了车前那块黑色的“京A”拍照,已经能大概猜测出这个王老板的特殊身份了。
服务员在门口就止步了,她示意雷烈之随意,自己随即离开。
雷烈之推开门,一个肥胖的男人坐在椅子上,正朝自己投来逼人的目光。
雷烈之居然感到了一丝心悸,这个男人似乎具有和这身臭皮囊完全不相称的强大精神力量,可以洞穿人心和一切伪装。他就是王老板吧?雷烈之想着。
在两人交手的第一回合中,雷烈之输了。
他跨进门,旁边一个打扮性感的女人主动上前,把门关上。
王老板开口说道:“你是个聪明人,我不喜欢和聪明人装糊涂。”
他话锋一转:“如果我现在要杀了你,你能给我一个不杀的理由吗?”
雷烈之回答:“我活着比死了更有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