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绰赶紧找来纸笔,将配方记录下来。
说干就干。
言:刘学士庄田有泉,不务稼穑,而种瓜于旱年。瓜成,高价鬻之,市价因之乱。其行为,引民心向利,弃耕种之本,而趋利之末,有损于农桑之大计。
翻译成白话文就是大旱之年,她庄子上自有水源却不种粮食,而是种西瓜,还高价售卖,获利极丰。此举扰乱市场,给百姓带了不好的头,让他们只顾种赚钱的东西,不种粮食,破坏了农桑国本。
刘坤对这次弹劾如临大敌。将妻子儿女都叫到自己书房,商讨对策。
“上书弹劾绰绰的苏瑾年是浙西人,从前是李锜的门客。”他道,“绰绰出的那本农书也被参了!”
刘绰心中冷笑,在生产力低下的年代,种瓜于旱年也是罪过。
刘谦气道:“他这是受命给赵翰文那厮报仇呢!身为御史却甘为他人傀儡,徇私报复,真是卑鄙!”
刘珍也道:“冯家的案子过去了那么久都没见他们有什么动静,原是在这里等着呢!绰绰出了那本农书,本是为了让更多百姓学会套种之法,到了他们嘴里倒成了引民心向利?可关中这么多县又不是只有咱们种了西瓜?难道他们也是舍本逐末?真是岂有此理!”
刘坤无奈道:“虽是携私报复,他这折子写得也算在情在理,让人难以辩驳。你们也知道,夏日里西瓜市价虽的确是每斤在六十钱到八十钱之间,可后来咱家庄子上产的瓜比市价要贵上两三倍。”
曹氏不服气道:“郎君,你到底是站那头的?你那四百亩职田,还有咱家前前后后购置的另外五百亩地不都是种的粟米?那七百亩是绰绰的地,她想种什么就种什么。咱家这么多地,不过就是在棉花地里套种了三百亩地的西瓜,这也成了罪过?他们不就是眼红绰绰种西瓜赚了钱么?我就不信,夏天的时候他们没吃过绰绰庄子上产的西瓜。买的人太多,瓜实在供不上,咱们才把价定成六十钱一斤的。出了庄子后,他们再炒成什么价格,与咱们有什么相干?再说了,就算绰绰不种西瓜,种的是粟米,那也是咱家自己的粮食。有了饥民,咱们施粥放粮,那是咱家自己的功德。不放,那谁也说不着啊!”
刘蓉突然道:“常言道,物以稀为贵。今年的西瓜贵,是因为大旱之年西瓜减产,又不是咱们哄抬的物价。咱家的西瓜卖得好,是因为上市早,卖相也好。不管后面被倒卖的价格是多少,但瓜出庄子的时候,桩桩件件都是记了账的,不怕查账。”
一家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刘蓉。
曹氏夸道:“郎君,我就说咱们蓉儿越来越练达了吧?她正说在了关键之处!”
刘谦喜道:“是啊,长姐说得对,咱们记了账的。”
刘坤的脸色也缓和了许多,他道:“还有一个关键之处,种瓜是春天的事,卖瓜是夏天的事。绰绰的农书得到明年春耕时才用得到。尚未翻到明年,他如今就参绰绰引民心向利,舍本逐末,未免早了些。”
曹氏见刘绰一直没说话,关切道:“绰绰,你怎么了?可是被御史弹劾害怕了?放宽心,咱们身正不怕影子斜,一会儿让你阿耶代你写个自辩折就是了。”
刘珍也道:“是啊,你放心好了,你是宫廷女官,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朝堂奏对的。所以,不必害怕!”
刘绰笑着道:“大兄,你想到哪里去了?依我看,这自辩折好上。一句话便可堵住他们的嘴!春日里播种的时候,谁都不知道今年会是大旱之年啊!这位苏御史分明就是事后诸葛!正如阿耶所说,若是明年关中百姓皆效仿我种西瓜不种粟米才导致饥荒,那是我的罪过。可饥荒的根源问题还是大旱,不是我种了三百亩地的西瓜,不是么?更何况,收了西瓜后,我又种了秋菠菜和冬小麦,地里并非任何粮食都没种,不过是轮作而已。这些都是在这位苏御史弹劾我之前发生的。此人对农事可谓狗屁不通,就跳出来弹劾人,也不怕贻笑大方。我那套种之法的农书究竟是何效用,也得看百姓们怎么说。”
刘蓉赞道:“绰绰说得对。似今年这样的大旱,根本无处修渠引水。咱们庄子上的井已经帮了周遭许多庄户了。真要细说起来,非但无过,还有功劳。这些御史言官,有这么多功夫,他不如研究研究如何祭天祈雨,求天降甘霖。”
曹氏道:“可庄稼已经欠收了。现在祭天祈雨是不是有点晚了?”
刘坤微笑道:“你们娘俩说什么呢?圣人早就下旨从江南调了粮食进京。此等时候,调粮才是关键,祈雨可不管用。”
家庭会议后,刘绰文思泉涌,很快就把自辩折子写好了。
臣刘绰稽首,谨奏:
近闻御史台有言,谓臣庄田不务稼穑,而种瓜以图利,因而市价腾贵,民心动摇。臣闻之,不胜惶恐,今特上书,以陈其实。
臣之庄田,本无清泉,乃臣怀仁心,收留退伍军人,彼等以军旅所学,助臣凿井及泉。此井之成,非为私利,实为解周遭民众之渴。臣之种瓜,初非预知大旱,实出偶然。瓜生之后,方遇旱灾,此天意也,非臣所能逆料。
臣种瓜之初,本意非为逐利,乃试新法,冀望丰产,以增庄田之收。不意天降大旱,瓜价因而腾贵,此非臣有意为之,实市情使然。臣之瓜,出庄子时,定价公允,未尝高抬,有账可稽,有据可查。
至于御史所谓引民心向利,弃耕种之本,此言差矣。臣之庄田,广种粟米,未尝荒废。瓜田仅其中一隅,且臣之农书,意在推广轮作套种之法,使民知节水增产之道,非教民舍本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