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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肆空荡,桌上是两坛未喝完的酒,桌边却只剩季念一人。
谢执说完那句话便起身离开,夜色仿佛从头至尾都是如此寂静。
季念抓过他留下西凤酒倒了一碗,一口下去,辛辣从喉咙口翻涌着灌下,所过之处灼得像要烧起来。
指节的每一寸都残留着他的温度,她不是个情绪外露的人,她可以面色平静地与他对饮,可以接受他的疏远和冷漠,甚至可以听他一字一句戳穿她的隐饰,却独独看不得他酌尽烈酒,神色清明。
谁都想不到,他们两人的相识有多么不正经。
第一次是赌坊,第二次是酒肆。
那天季念是白日来的这里,再醒过来时,外头天都黑了。
她眯着眼睛,还没习惯面前的灯光,身上重重的,却也暖暖的,她方要伸手去摸是什么东西,一道清润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醒了?”
心中咯噔一声,她甚至没有抬头便认出了这人是谁,即便这只是他们的第二次见面。
季念吸了一口气,取下背上的披风:“你怎么在这里?这是……你的吗?”
谢执接过,笑道:“恰巧路过,承蒙姑娘上次关照,见到姑娘倒在这里,便进来看看。”
季念知道他说的上次是赌坊那次,可那哪里谈得上关照,不过是她一厢情愿押了点银子,最后还是人家亲自出面让那些人闭嘴的。
“公子说笑了,我没做什么,而且……”季念有些窘,耳朵隐隐发烫,“你可以直接叫醒我。”
那会儿季念就是个刚及笄的姑娘,在季宅再不好过,也还不算经历过什么难抗的风浪,做不到万事都冷静应对,更何况是喝了个大醉的模样被人看了去,还有什么比这更丢脸的吗?
季念自己也懊恼,怎么每次遇上他都是在出丑,她喝酒八百年不过醉一回,偏是今天喝醉了,就被碰上了。
也不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
谢执倒是不太在意:“姑娘常来这里?”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他转过她面前的酒坛:“西凤酒,醇厚辛辣,浓烈悠长,你倒也喝得下去。”
碗里还残余一点酒,季念端起碗沾了口,舔舔唇角:“一开始也觉得烧,喝多了却又觉得还挺好喝的。”
“借酒消愁?”
他问。
她捋了下额角滑落的头发,低头时笑得有些腼腆:“酒若有此奇效,明日我便买不起了。”
季念并不知道他为何会这么问,总觉得愁字与他应是不搭边的,但她还是温吞道:“虽然酒不解愁,但如果你以后碰上什么不开心的事也可以喝点试试,就想,这么辣的酒都喝下去了,还有什么过不去?”
言罢,她又捋了下碎发,这一次那双桃花眸中却是内敛的光。
谢执看着她,不知怎么没能移开眼。
睡着的人不会知道她睡时的神情,但一直坐在这里的人却知道,他在这里坐了多久,她的眉头便皱了多久。
他到底大她四岁,说少不少,说多不多,但一个刚及笄的小姑娘有没有心事,总是看得出的。
上次是,这次亦是,小姑娘藏事儿的模样太明显,可最后竟一句倾诉示弱的话都没有。看似柔软的性子,却有骨气得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