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半,暴雨未歇。
四下里都好静,胡同巷子交错如织,没有一盏灯火还亮着,像迷宫,张着黑漆漆的嘴,请君入瓮。
然,如此长夜雨夜安静夜,无人梦醒,却唯独安庆堂上下灯火通明,今夜注定无眠。
宋晓瑗简直忙得脚不沾尘。
“连翘,你且小心看着火候,切莫把药材烧干了,只要烘干即可!”
“杜仲,淋湿的药材可还剩了多少,赶紧都捡出来,免得洇潮了别的药材!”
“蒺藜,你也别闲着,竹四冒雨在外面修房顶,你去帮他扶一扶梯子!”
是时,蒺藜方才从雨中救下一筐天麻,还未喘上气来,便听她又有了新的吩咐,就道:“小姐,这雨来得太突然,药材淋湿了也是难免,之后慢慢再晒就是了,犯不着非要今晚都得烘干——那屋顶也是一样,反正是放药材的仓库,平日里不住人,改日再修也不是不行!”
谁知,他正说着,宋晓瑗却立刻沉下声来斥道:“咱们开药铺的,为的就是行医救人。我能等得了,那些生病的人可等得了吗?万一今晚忽然来了病人,我们却连能用的药材也无,你说说又该如何?难道要将病人活生生的推出门去吗!”
医者仁心,宋晓瑗的脾气一向柔和,这几乎是所有来过安庆堂抓药治病的人都知道的事情。
却不想,她难得发一回火,竟然也是冷硬到不行。
于是,蒺藜自知失言,便立刻颔首应了声对不住,旋即撑起油纸伞跑了出去。
一旁的连翘见此,只得无奈的笑笑。
“小姐,蒺藜到底还是年纪小,等再过几年,他也会懂得替您分忧的。”
宋晓瑗轻轻一叹:“我也不是怪他。只是,现在局势愈发的紧张了,往年父亲出省采买药材,也不过一个月就能回来,现在都快两个月了,却还没动静,若非父亲昨天才拍了电报给我,不然我还真定不下心来。”
连翘自知宋晓瑗心细如发,心系父亲也心系医馆,便出声宽慰道:“小姐不必担心,一切总会有办法的。更何况,现在咱们堂里不是还来了个竹四嘛?他这人做事稳妥,以后就让蒺藜多跟着他做事,我看定能把那臭小子教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望穿雨瀑,却见外头隐约有人影摇晃,然后便听见蒺藜忽然大叫起来,很是急切。
“坏了坏了——小姐,不好了!这大下雨天,居然真的来病人了!”
宋晓瑗心下一惊,立刻挺直了脊背。
“快将人请进来!”
来人是一男一女,有车却无伞,从院门至屋檐,不过几步路的功夫,却都已经被暴雨淋了个浇湿。
那男人穿军装,一抹脸,冷冰冰的一把水,面色苍白无比。
“大夫,她好像动了胎气,请你帮她看看……”
“你不要急,先坐下来再说。”
宋晓瑗心领神会,于是扶着他身畔的白裙女子坐下,又吩咐连翘速去取些热茶与干毛巾来,适才柔柔抚上那一把细细白白的腕子,而后,静听片刻,终于开口道:“——没什么大碍,她大约只是受惊了,宫内一时有异而已。”
话毕,她便翻出一本药簿来,又问一句:“病人的姓名且说一下,我要记病例,之后抓药用。”
那男人没说话。
气氛顿时有些诡异起来。
却是半晌过后,那白裙女子喝了热茶、终于缓过神来,才弱弱的应声道:“我叫……小金铃。”
宋晓瑗眉心微皱。
“姑娘,请问你姓氏是哪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