塑胶跑道仿佛变软了,他有一种躺在热泥上的感觉。他跑了多久,跑了多少公里,原先还逞英雄地在心里数着,想着以后作为辉煌战绩,这会儿却是真的记不清了。不知道什么时候,眼前落下了一道阴影。他转过头,眯了眯眼。两个人影居高临下地站在他身旁。一个是沉默高大,是折磨了他一整天的督察队长。还有一个,是……最后一抹晚霞涂在远空,躺在地上的陈翼然用手抹了下被汗水辣到眼睛。超越了体能的长跑让陈翼然的心脏跳得异常响。逆光下,他看不清她的脸,只看到她柔弱纤细的身影被镀上了一层金光。陈翼然觉得,身形纤弱的她,这会儿就像个突然降临的女战士。躺在跑道上的陈翼然撑着地站起来,看看万佳云,又看看一脸得意的督察队长。他一扯嘴角,露出了经典的无赖笑容。督察队长的脸立即又黑下来,“你们两个,跟我过来!”……由于万佳云的自首,万佳云和陈翼然一起被带倒督察队做检讨。为了保护叮叮猫,他们默契地都没提猫咪的事。最后,督察队给他们的帽子是:翻墙外出谈恋爱。要求他们各自写两千字悔过书。督察队长像审犯人一样把他们分开审问。办公室里,万佳云全程红着脸。临了,督察队长似有深意地对万佳云说:“你的情况,我刚刚都已经了解了。你年纪还小得很啊,万同学,希望你不要辜负学校对你的特殊照顾和期待。”一番话说得万佳云的面颊充血。她嘴唇微启,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当万佳云失魂落魄地走出行政楼时,远远就看到了等在不远处的陈翼然,他站在对面的矮墙边,被夕阳照着半边脸。……从体育馆的顶楼望下去,校园沉浸在一片暮色之中。一个个藏蓝色的小点在一条条银杏大道上缓慢移动。在这里,最多的就是蓝色。陈翼然站在栏杆旁看了会儿风景,转过脸,望着面前人,目光温柔下来。“你是不是傻,我跑完了,你来自首。”睫毛在风里颤动着,万佳云趴在栏杆上,低着头,像一幅画一样安静。陈翼然说:“悔过书你别写,我找人帮你写。”“我自己写。”万佳云说。陈翼然无聊地看着空气:“我很不喜欢督察队。”全国还有哪所大学会因为学生恋爱而要求写悔过书?这压根就是不正常的规定。“我跟他们对着干,他们现在找到机会,所以故意整我。这个事和你没有关系,你别怕。”身旁人许久没动静,陈翼然侧头去看,才发现她脸上亮亮的,一滴眼泪正顺着脸颊流下来。万佳云哭了。“别这样啊……”陈翼然放低了声音。万佳云没有吭声,只是把头埋得更低,整张脸都躲进胳膊里,无声哭起来。闷着头的万佳云带着哭腔说,“你别管我,我要哭一会儿,哭会儿我就好了。”晚风轻轻吹拂年少的心。陈翼然吸了口气,有些无奈地看看她颤抖的肩膀,只好摸摸她的发抚慰。……24万佳云从来没有坐过摩托车。戴好头盔后,陈翼然跨上车后,稳住车身,让她踩着脚踏跨上来。万佳云坐上车后,整个人都很局促,双手不知该放到哪里。戴着头盔的陈翼然仿佛知道她遇到了难题,侧过头,“坐稳了,把手搭我肩上。”万佳云听话地将双手放上他的肩,手心下的肩膀坚硬而结实。“做好了没?”“好了。”话音刚落,摩托车引擎发出一阵响声,车子“嗖”地一下便出去了。葱葱郁郁的行道树在视野中快速退后着。万佳云弓着背趴在陈翼然身后,双手扶着他肩膀的同时也支撑着自己,她感觉风在皮肤上凉而快速地滑过,新奇而刺激。“冷吗?”在等红灯的间隙,陈翼然侧过脸问她。隔着两个头盔,万佳云听不清他说什么,拿下头盔,只能把头凑过去。“问你冷不冷?”陈翼然大了点声音。万佳云摇头。看她过于可爱,陈翼然笑了下,反手向后摸了下她的发顶,“把头盔带好,出发了。”骑到护城河边,他们停在树下休息。阳光被枝丫和树叶筛成碎片,洒满两人全身,星星点点。抱着头盔的陈翼然说:“其实,今天本来是约好跟人家去听个音乐会的,票都提前买了。后来一想,答应了跟你去接叮叮猫,只好放了人家一个鸽子。”万佳云当真了:“你有事告诉我,我自己去就好了。或者你先走吧,我打车去一样的。”“算了,人家后来也有事,又不打算去了,”陈翼然随意地拍着车的油箱,“就是票有点可惜,还挺难搞到的。”“什么音乐会?”万佳云随口问。“马友友的演奏会。”“马友友?!”万佳云一瞬间像是被戳到了开关,猛地转过头来看他,连说话都不利索了,“你说是那个拉大提琴的马友友?马友友的演奏会?”陈翼然一脸淡定,“嗯,怎么了?”万佳云按捺住激动的情绪,顿了顿,试探地问,“是青年音乐节压轴的那一场吗,可是那个票不是一早就被抢光了?”“是的吧,我搞不清这些,你看看呢。”陈翼然变魔术似地从包里抽出两张票递过来。万佳云接过来后仔细看了看,双眼放光。居然真的是马友友的演奏会。马友友。“你感兴趣?”陈翼然明知故问。万佳云的心扑扑地跳着,就差从喉咙里跳出来。她抿着嘴唇看着他,不知该如何开口。陈翼然提议:“要是你感兴趣,我们可以晚上看完再回学校。”陈翼然静静看着她。万佳云不是傻子,她仿佛已经感觉到,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陷阱。经过上次督察队的教训,按理她也不敢再生事端了。可是,面对这两张珍贵的演奏会门票,面对陈翼然若有似无的诱惑,她实在是无法抑制地动心。“晚上8点来不及赶回学校怎么办?”“这个倒没什么,让老唐用散打队的名义帮我们请假。”这么一说,万佳云真的、真的动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