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方彦却问不出来,唯望着她,一颗心杳杳往下沉,沉到见不到光,也见不到影儿的地界。
沈南宝被他盯得背脊发凉,忙忙笑道:“陈大人先用茶,铺里忙,我先去搭把手了。”
她这话没甚挑拣,毕竟自‘珍宝阁’开张,早就有人放话了,说是这里两个东家顶顶尊贵的身份,且貌美如花,一个匠心独运会做那摩睺罗,另一个则茶艺醇熟冲得一手的好茶。
遂这瓦铺日日客满,也就方方郑书昭来得早,客官不甚多,但过了这么些时候,早就人满为患。
陈方彦也不好反驳,他只是沉然放了盏。
黑漆的香几上有他罢盏后晕湿开的一圈一圈痕迹,他视线跟着那些痕迹画着圈,天光一晒,那些水光耀出一点芒,掠过他的眼,妖魔似的现出一点影。
在沈南宝转身之际,他道:“其实就如桉小娘子说的,二姑娘何必这么委曲求全?”
沈南宝看向他。
他抬起眼来,视线笔直如矛,“与其讨好郑二姑娘,不如讨好我。”
沈南宝窒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他。
他却站起了身,天光落在他的身上,溜过靛青色的袍,一闪而过幽泽的光,随着他一步、一步,恍若踩在沈南宝的心尖上,让她不可抑制的发颤,颤栗着的连连后退。
退到退无可退的地儿,她惶惶垂下头,“陈大人!这话太过失礼了!”
视线里出现一双缁色统靴,拉长的身影压下来,高山倾颓般的压得沈南宝瞬间透过不来气儿,手脚也僵滞住了,只管讷讷的等待着。
等待着她也不知道的……他的下一句话,或是下一个举动……
她惶惶间,他兀自自抬起了手。
沈南宝感觉有什么温热的东西覆上了脸,衬得颊畔愈发的凉,她还来不及震惊,一道更阴沉的声射了过来。
“我来得不凑巧。”
像是风,迅疾猛烈的扑进来,卷着沈南宝一气儿荡了老远。
在那一霎间,所有的声音都像隔了洪荒,嗡嗡的,听不真切了。
只有眼前满地晃悠的——那令人炫目的、缭乱的天光啊,随着萧逸宸的挑开帘,流丽的金黄映在他一边的侧脸上,黑压压的眸子里也揉进了一点碾碎的芒。
因而他举眸时,那一点芒,针尖似的射出来,刺得沈南宝心口猛地一缩。
他却恍若未见的,嘴角微捺着翕了口,“倒打搅你们了。”
背后有凉风覆上来,沈南宝忍不住颤了颤。
陈方彦眼见着,眼神微微的黯,嘴却依然扬着,充满着无懈可击的圆满的笑意,“萧指挥使言重了,没甚么打搅不打搅的……”
陈方彦停了一停,轻笑,“我不过是见二姑娘脸上有茶末,替她揩了下。”
肉眼可见的,萧逸宸脸沉了下来,捺着嘴角掀了掀,掀起凉薄而嘲讽的弧度,然而说出的话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劳陈都护大架了,是我平日将舍妹娇养惯了,以至于这点她都要人伺候。”
陈方彦轻笑,“女子本就该娇宠,何况伺候她,我不觉得有甚么劳累的。”
他们一来一回,砖一样垒在沈南宝的心上,一直垒到了嗓子眼,不留一丝缝儿的,塞她得喉咙紧涩的疼。
牵一发而动全身!
她突然觉得浑身哪儿哪儿都在疼,疼得她惨然,疼得她崩溃,只能迷迷糊糊的,仅靠着一点本能在想,回想刚才萧逸宸的话。
舍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