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颇有些惋惜地拂了几遭卷轴上的天蓝色底釉。
哀哀的神色叫沈文倬颇想起方才爹爹质问时,她站在那里的模样,明明什么都没做,姿挺也如松,却叫他品咂出一番浮萍的滋味。
容氏好似也忍不住垂怜她,语气哀致了起来,“五姑娘是个好心肝的,我为人母就是瞧不见这样造孽的事,既这么,五姑娘要实在是心疼这佛经无处可去,不若将它供奉在我佛堂里,这样也算五姑娘替顾小娘积德消妄了。”
沈文倬拍手称快,“这确确是个好法子!”
他转过头看向沈南宝,“五妹妹,你觉得如何?”
沈南宝许是没料到他们会这般说,站在地心里怔了怔,方抿紧了唇摇头,“这佛经抄得不甚人欢喜,也惹恼了爹爹,若下次爹爹再来瞧见小娘还在佛堂供奉着,只怕更气盛,会迁怒了小娘。”
容氏道哪里会,“你爹爹惯不爱这些个,平日里都不曾踏足佛堂,你将佛教放在我这处儿,是决计不会遭他看见的。”
沈南宝还是摇了头,“还是算了,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我可不愿意着小娘再因我受什么诘难。”
容氏长眸微睐,只是一瞬便温温婉婉地笑了起来,“难为五姑娘小小的一人儿流落到了外头,回来遭逢了这么些坎坷,不埋怨竟孝心一片,我也替佛祖垂怜你,日后你若是有佛经上的疑惑,尽可来找我,上次宛姐儿还同我说道呢,说五姑娘你颇懂佛经,或可我们能结个知己。”
沈南宝无所适从地摩挲着手上卷轴,赧赧道:“虽没有二姐姐说的那般,不过我从前都是陪养我的祖母一起礼佛,二姐姐说那个枯燥得紧,其实我也觉得,不过回来之后弥久未进佛堂,倒觉得心里空乏得厉害,如今小娘相邀,我也不推诿厚着脸皮应下了。”
这话过后,便是几句客套话,待话无可话,又见沈文倬揣着悱恻,沈南宝便借故要去给祖母熬药请离。
彼时日头微微下跌,方方一路过来还明亮的光瞬间刺目了起来,洒在死寂的金绿小池上,荡出零零碎碎的芒,耀得那光秃秃的荷叶更为捉襟。
突然一只锦鲤跃出水面,鳞片迎阳迫出斑斓的光,倒给这乏味的景色增添了点靓丽。
风月见状,漫不经心扯了一旁斜喇伸出的枝叶,掐断成几截,顺手扔了过去,惹得池塘浅藏的锦鲤纷纷破水而出,噼里啪啦的,拍得一池波澜壮阔。
听到动静的云畔侧过眸,整掇了一番手上的匣子,小声道:“姐儿,是五姑娘。”
低头兀自沉思的沈南宛听闻抬起了头,轻眯了眸,声音却朗朗地唤了一声五妹妹。
沈南宝转过头,看到沈南宛噙着一抹笑走近。
“五妹妹怎来了沉香轩?”
沈南宝行礼道:“我抄了佛经想找小娘讨教来着,顺便想来找一找二姐姐说话,不过我听小娘说二姐姐去买办及笄要用的物什了,我还以为今个儿不会在沉香轩遇着二姐姐了。”
她说着,侧了目,看到云畔手上满当当的锦匣,语气促狭而羡艳,“我才听人说,这次大娘子准备给二姐姐大办,如今看着二姐姐这些采买,倒真觉得旁人并未空穴来风,大娘子果真待二姐姐如亲生似的。”
本是恭维的话,落到沈南宛耳朵里,刚刚还强撑着笑意的嘴角就直往下耷,“五妹妹快莫说了,我又不是那个凤凰的命,叫大娘子凤凰似的捧着有什么好的。”
语焉不详,却能叫人听出其中的凄惘来,沈南宝不免诧异了目,“二姐姐这话怎说的?”
她问起来,沈南宛倒像是桥墩子开了道口子,满心腹事便忍不住一涌而泻。了,“我前个儿不才同五妹妹说了,命是生来便注定的,我们旁骛不得,而今大娘子这架势,叫我直与大姐姐的齐驱,岂不是要逆天改我的命,万一遭来横事怎得了?”
沈南宝讶然翕了唇,“怕不至于罢,万一是二姐姐素日行善积德造的功业呢?二姐姐,您还是莫要多想了,妨不得这等揣测落到大娘子耳朵里,叫她心中生嫌,觉得自个儿费力不讨好了。”
这话搪塞得沈南宛噎住,仿佛捎起了方才在外游市一通的热度,一蓬一蓬的蹿上来,直拂得脸难受。
想解释罢,瞧沈南宝一脸的天真,又觉得费口舌;
不解释罢,那心里的憋屈,就像架进了火堆,炙烤得令人难受。
沈南宛忍不住拿袖子扇起了风,忽闪忽闪的影儿地投在沈南宝傅粉的脸上,晶莹剔透的秋眸里,蝶翅的长睫就在这样浮光掠影里眨巴眨巴得厉害。
似乎在等待她的下文。
她忽而想起祖母那日的话来。
‘我瞧你同宝姐儿走得近,劝告你一番,这宝姐儿不似表面那般简单,她心里是有成算的,你别被她闹了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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