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说越艰涩起来,他胡乱用手擦了一把脸,将愧疚、后悔都揉成七零八碎的一团,“甚至,要不是我当初带你去靖水楼,你就不必认识舒直,也不必走到如今这样的困境。”
沈南宝听了这话,笑着将茶捧到沈文倬的跟前,“三哥哥,你别这么说,你也不知道会这样,更何况,就是你不带我去靖水楼,焉知我不会因为其他事和他见面。”
谁能预料到后事?
就是她重生回来不也遭遇了那么多此起彼伏的惊险。
所以人啊,在困厄时要紧的不是重头再来的逃避与哭泣,而是勇往直前的机智与决心。
这样,就算再困难,那也会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沈文倬钦佩于她的从容,可还是忍不住担心,“我还是去和祖母说一说罢。”
沈南宝摇了摇头,“祖母那样说一不二的性子,是三哥哥您说了就能成的么?何况,祖母还有爹爹而今那么极力地想撇清他们,为沈家正名,哪里还会在意我的死活?”
她说这话的时候,嗓音依然是淡的,仿佛早已习惯了。
可是在沈文倬心里掀起了惊涛骇浪,“怎么能?五妹妹,你也是祖母的亲孙女,你也是爹爹亲子,他们怎么能弃骨血于不顾?”
回答他的是沈南宝望过来的笑眼,瑟瑟秋光从漏花窗照进来,落在她嘴角提起来的那点弧度,那么明亮,那么刺眼,看得沈文倬脑袋都嗡嗡的一阵响。
他突然想起寒食散,突然想起祖母和爹爹当着他的面如何恶惩的那两个丫鬟,又如何一笔带过了彭氏。
他突然有些理解了。
却又突然陷入更深的疑网里。
但这样的话,沈南宝不会再说,沈家的虚伪以及麻木,前世她已经尝尽了,这辈子她连提都不想提,只是送走了沈文倬,沈南宝站在廊下,喃喃道:“这是为什么呢?”
她明白人都是有自私的那一面,再是至亲的都会权衡利弊。
所以爹爹才会这样斩钉截铁地要休了彭氏,所以祖母才会这样迫不及待地要送走沈南伊。
可是她呢?
她做错了什么?
要这么冷漠,更甚是无情地待她?
就是因为从小没养在他们膝下么?
但,就算如此,就像祖母时常念叨在口中的那一句‘打断了骨头还连着筋’。
她和他们不一如是么?
扼腕尚且疼痛无比,拿了亲孙女去填窟窿难道就不扪心苦楚么?
这一句又一句的质问,最终凝结在最后一抹余晖里,四野尽黑了下来,有提着灯笼的下人在一盏一盏地点着灯,慢慢地,在漆黑的世界里蜿蜒出火龙的轨迹。
按照她的吩咐去打探的风月,从那片光带里走了过来,“姐儿,如您所想,并没有。”
忽而一阵风来,拂得烛影乱颤,溜过沈南宝的那双眼,一闪而过洞明的神采。
她微吁了口气,“果然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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