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葵说的大致和她了解的没什么出入,只有沈莳……
“其实当年,是顾小娘执意要走,其实老爷是不愿意的,也曾低过头说是叫顾小娘受了委屈,也真心实意地说过这么孤儿寡母的出去,必定活得十分艰难,但是顾小娘一意孤行,非得走……”
提到当年的事,绿葵神情不免露出怅惘,声音也沉沉了起来,“后来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反正顾小娘从屋子里出来时,老爷发了好大的怒,嘴里一直念叨着‘半年敌不过半月’什么的。”
半年敌不过半月?
沈南宝咂摸着,拢紧的眉头染上一层薄薄的阴翳。
萧逸宸呢,端着茶,杯身挡住了下半张脸,露出一双琉璃的眼珠儿,眼波一漾,漾过来湖波粼粼似的银光。
“沈老爷待顾小娘着实情真意切,所以沈老爷后来才这么因爱生恨的?”
沈南宝嘴角浮起一点嘲讽,“因爱生恨,到底是多深的爱才能恨成这样,恨屋及乌,恨我恨得情愿殍馁荒野。”
说着,抬起了眸,向萧逸宸看过去。
他穿着细缎锦衣,坐在这贫瘠的地界里,没显得丝毫颓唐,反而愈发突出那一身肉皮儿净白且细嫩,晦暗的天光照进来,将他周身都镶上一圈金边,散着菩萨才有的一种慈悲光芒。
沈南宝愣了愣。
从回忆拨冗出来的绿葵这时踯躅地开了口,语气带着小心翼翼,“姐儿……其实当初,顾小娘在府时,老爷也不怎么……”
沈南宝听懂了,嘲讽的嘴角愈发上扬了,“他是觉得我不是他亲生,所以才这么不待见我的,不是因为我娘,也不是因为其他什么,是不是。”
这下轮到绿葵沉默。
陡然的寂静,让沈南宝想起很多事,有关沈莳的,也有关萧逸宸的。
她看着萧逸宸,眼底的质问终于让萧逸宸无所适从了,放下盏,咳唾一声道:“五姑娘曾托我照顾好你的养祖父母,他们曾提到过这事,总是叫你不要太钻恨眼里去了,他们没将你当亲生的。”
这话说得很斟酌,大概是怕她听了兜不住罢。
可惜啊,前世这期待早就抛头颅洒热血地扑了荒漠,今生再怎么都跌宕不起分毫的情绪。
沈南宝寡凉地笑了笑,“在他眼里,母亲是在外面生的,来路不明,就不是亲生的,好在庆幸他是个好面子的,再怎么觉得也不能宣扬出来,所以情愿吞了这个‘哑巴亏’看着我进了府。”
她的声音很轻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而是说别人。
萧逸宸默然下来,偏过头,擎了盏又啜了口,平和的面目一如靖晏的海面,那些不为人知的暗涌,全都压在了最深处。
沈南宝皱了皱眉想说话,一壁儿的绿葵唉了声,“姐儿回去小半年的光景也是瞧清楚了他们,都好那个门面,老爷也因而一直待姐儿模棱两可。”
模棱两可?
难道不是彰明较著。
沈南宝觉得嘲讽。
萧逸宸也嗤笑道:“高门是这样,什么腌臜事都要掩着,不过这下好了,叫沈南伊和彭氏捅出了那么大的窟窿,他们想补也补不回来了。”
提到这事,沈南宝不免问:“他们捅了窟窿自有提刑司,自有知州这些来判,你何至于加那些刑,到时候逼急了咬你怎么办?”
萧逸宸只说不怕,“要是怕这些,我哪还当得起殿前司的都指挥使。更何况逼急了才好,他们一咬,我就拿着伤去找官家来鉴。”
沈南宝怔住了,定定看着萧逸宸,然后极缓慢,极缓慢地咬住了唇,“你是要借官家的口,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些都是彭氏做的,是我母亲受冤了?”
美人掉泪比之寻常,愈发叫萧逸宸爱怜,连忙和声说:“你母亲背了这么经年的不白,临了还遭人害死,你也跟着受了这么多的冷眼子,那些苦那些恨那些委屈,怎么不讨回来,必定要百倍千倍的讨回来才是。”
大概是见着沈南宝眼红,鼻尖也通红,便讪笑着打趣,“再说了,你是日后的萧夫人,这些名声端得清理干净才是,不然两个名声差的堆在一块儿,到时候人家说一句‘屎拉茅坑,相配得很’,我倒好,反正猪皮做的一张脸,不怕这些刮擦,就怕你听着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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