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自然也闻着了味,踌躇地在原地转了三圈,最后停在了坟前,忽然听见坟碑后头有了一点动静——什么东西骨碌碌的在地上滚了一圈。
那提着灯笼的背影僵了僵,在原地站了好半天,终于大着胆子打着灯笼艰难的往坟碑后头走。
谢敛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知该说这人是个胆小的还是胆大的。
他在后头的树枝上,瞧她刚迈开步子,抖着手将灯笼往前照了照,终于借着这点微弱的火光看清楚了地上滚落的东西。紧接着就是一声划破三林的惊呼,手上的灯笼“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身子猛地往后退了好几步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谢敛定睛一看,借着掉在地上还未熄灭的灯笼,才看清了那墓碑后头的——竟是一颗腐烂的人头!
三更半夜在坟地里冷不防地看见一颗滚落的人头,饶是树上的谢敛脸色也有些难看,地上的人更是在原地一副被吓傻了的模样,过了许久才猛地惊颤了起来。
这种时候,一般人的第一反应自然是拔腿就跑。胆子大点的先闷头跑下山,找几个人一块上山再来探个究竟;胆子小的,估摸着得当场吓晕过去。
树下的,显然也只是个一般人。
她反应过来之后,扑腾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站起来,下意识转身就想往山下跑,但还没迈开腿,又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内心显然经历了极大的挣扎,竟又重新转过了身,哆哆嗦嗦地往墓碑那儿摸了过去。
谢敛在树上,瞧着她大气也不敢出地往坟碑前蹭了蹭,等到了离那颗人头两步远的地方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去——够那盏刚刚被她掉在了地上的破纸灯笼。
这多半是个傻的。
树上的人默默给她下了个定论。却忽然听见,下头的人忽然:“咦?”一声。
他忙低头去看,只瞧见那人够着灯笼刚缩回来的手,又伸了回去,甚至这次连身子都往前凑了凑。
谢敛眉头一皱。
这时候,从坟碑后边突然间窜出了一条人影,鬼魅般地从后边绕了出来,从背后朝着蹲在坟前的人身后欺上了前去。
电光火石之间,树下的少女却忽然像是身后长了眼睛,千钧一发之际,福至心灵一般回过了头,这一回头堪堪躲过了身后的袭击。
她这一转头,转得毫无征兆,与身后的人竟是措不及防地打了个照面。
那人瞳孔一缩,显然没有料到这种变故,眼中杀意更盛,抬手蓄力,杀招正要落下,忽然感觉身后一阵凛冽剑风一招刺来。他没料到这小小的墓地,除了他们之外竟然还有第三个人,没有防备,身后空门大开。这一剑来势汹汹,只得原地一滚,先避了开去。这一滚,就再也没了近身下手的机会。
谢敛从树上落下,持剑站在身后瘫坐在地的人身前,全身戒备。
那人穿的严严实实,就地一滚之后,起身时已拿布巾包住了脸。暗夜里只看得见那双鹰隼似的眼睛,渗着杀意。
他一击不得,十指微屈,立刻又飞身上前,朝着谢敛当胸袭来。谢敛神情微变,当即举剑迎击。那人原本看他年纪轻轻,刚才背后一剑只当偷袭,并未将他放在眼里。但二人来回过了几招,那黑衣人就暗叫不好。他似乎有伤在身,一时难占上风,与人纠缠在一起,渐渐就开始气力不继,动作迟缓了下来。
谢敛抓住时机,凌空一跃,一道剑光落下,正是流火!他剑招大开大合,一剑落下暗含雷霆万钧之势,叫人不敢迎其锋芒。那人就势一避,瞬间便落了下风。
“四时剑?”那布巾下的人脸色微微一变。
谢敛却丝毫不给他喘息的机会,一击不成回剑又朝那人挥去。对方这回却不愿再与他纠缠,忽然间飞身急退,一眨眼又隐没在了丛林中。谢敛提剑一个飞身,紧跟着也追了上去,兔起鹘落间,四周又重新陷入了一片死寂。
安知灵坐在墓地里,半天回不过神来。等秋风卷了寒叶往她身上拂过,她才觉察到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出了一身细汗。
她撑着地站起来,忍不住“嘶”了一声,才发现手已经麻了,半晌使不出力气。又在原地坐了一会儿,等手上的血管舒缓了,一团浆糊似的脑子才开始渐渐动了起来。
这么一会儿功夫,被这跌宕起伏一波三折的意外刺激的,这会儿倒没了什么害怕的心思。除非这会儿再有什么从坟地里爬出来,否则不管再发生什么,她觉得自己都应该能承受得来。
想到这处,她又想起了刚才滚到脚边的那颗人头,不觉又僵了僵,小心翼翼地一寸寸扭头往身后看。
脑袋转了还没一半,林子里突然间就又响起了窸窸窣窣的动静。她一惊,立刻又将脑袋转了回来,目光炯炯地望着那黑黝黝的灌木丛。
没一会儿,只见夜色中走出一个黑衣男子。刚刚那番电光火石的交手里,二人身影翻飞,她并未看清这人长相。如今隔着几步,从地上抬头往上看,才看清他一身俱黑,只有面庞在今晚这点黯淡星光下如雪白。
安知灵喉咙一滚,开口道:“你是之前的那个——”
她想了半天才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他的名字:“……黑衣公子?”
谢敛低头瞥了她一眼:“我姓谢。”
“哦,谢公子。”安知灵从善如流,立即改口道,“你怎么会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