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幼身体不好,跟不上学堂的进度,寄孤跟着我上课,学得都比我快,总要回来再帮我补课,有时候先生要我抄书,也是他夜里偷偷替我抄了交上去,免得我受罚。
我学不了武,又不喜欢一群人围着我。寄孤就偷偷去求了姐姐,跟着堡里的弟子学武,这样将来即使有什么危险,他也能在我身边保护我。
我知道外头不少人嫉恨她,都说他能有今日全是靠着姐姐。但我天天同他在一起,他暗地里付出多少,我都看在眼里。”
他神色间既有几分感慨,又有几分骄傲,可见这番话字字真心,对董寄孤能有今日,确实是发自内心地感到高兴。
岑源温言道:“我以前见董堂主冷淡,没想到竟也是个如此细心的人。”
“恩,”霍思远浅笑道,“他虽看着不好相与,实际上是个再心软不过的人了。”
“我不同意。”落针可闻的大堂上,谢敛低声打破了这一片寂静。
董寄孤转过身,语气并未因为他的当众反对而起波澜:“谢公子能说说理由吗?”
谢敛负手站在堂下:“风险太大,董堂主自问有几分把握?”
“七分。”
“我是说保证诱饵的安全?”
董寄孤一愣,微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非常时期只能用非常手段……”
“这个非常也包括无辜者的性命吗?”谢敛的语气忽然尖刻了起来。
堂上静默了一会儿,霍芷接口道:“寄孤这个法子确实是目前最快就能见到成效的办法,虽要冒些风险,但与收益相比,这点风险霍家承担得起。除非谢公子还有更好的法子?”
她从堂上看过来,目光冷淡地落在谢敛身上:“她如今既是霍家堡的人,与霍家就在同一条船上。就算当真有什么不测,以一人的性命换取百人的性命,不值得一试吗?”
“大小姐说得也有道理……”堂中有人开口,接着便陆续有人附和道,“董堂主的法子若是能成,于霍家堡也是大功一件。”
“不错,覆巢之下焉有完卵,大祸当前,本就应该如此。”
“……”
从刚才开始,坐在椅子上的霍英始终一言不发。现在到了要他做出决定的时候了。
等堂下的议论声渐渐平息了下来,他终于缓缓开口道:“寄孤的法子……可以一试。”算是给此事下了一个定论。
谢敛放在身后的手微微收紧,霍芷唇边泛起一丝冷笑,似乎这个决定早就在她意料之中。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请假一天,周一晚上更新。
第7章七
从白虎堂出来,谢敛取道去了后山。
夜里来时,借着月色感觉山丘高大如同一只蛰伏的巨兽,白日再来,才发现也并不多高,丝毫没有北地山林的巍峨险峻,只一座清秀的江南丘陵。
上山主要的山道上都铺了青石板,谢敛一路并不往偏僻的小路走,约莫半个时辰就上了山顶。
从山崖上往下看,整个霍家堡只有手掌大小,一眼便可尽收眼底。他往山另一边走,到了北面,果然如霍福所说,种满了低矮的红藜花,连能轻功落脚的高大树木都没有几株。就算白天也很难走出一条小道来,更不要说是光线暗淡的夜里,除非对这山势了如指掌,否则很难全身而退。
他下山的时候却撞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霍芷提着篮子上山也被吓了一跳:“谢公子?”
她手上的篮子里放了些鲜花香烛,显然是要上山祭拜什么人。
谢敛神色淡淡道:“霍小姐来拜祭霍夫人?”
霍芷一愣:“是。”
谢敛侧过头问:“方便我一同去拜祭吗?”
其实不大方便。
谢敛独自一人上山,霍芷亦没有带任何仆从,孤男寡女理应避嫌。但谢敛问这话的时候语气坦坦荡荡,霍芷又比他年长了七、八岁,她也并非是寻常那些养在深闺里不见人的小姐。她略犹豫了片刻,便点头道:“公子有这份心,先替家母谢过了。”
两人沿着小路出去,霍芷走在前头,又往山上走了一段距离,接着却拐进一条细沙铺的小路,两边是茂密的树枝交叉掩映,仅容一人通过,难走很多,显然地方极为偏僻。又走了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只见前头领路的人伸手拨开一条低垂的竹枝,停下了脚步:“到了。”
不远处的平地上立着一座孤坟,碑上写着“霍芳华”三个字。墓已是二十多年前的旧墓了,原本白色的石膏上边已经沾染了青苔。后头一座小坟包,用砖块垒了一圈外墙,一根杂草也无,可见时常有人过来清理,但墓地的修葺远不能同谢敛这一路上来看见的其他霍家坟地相比。
这地方偏僻,霍芷跪在坟前取出黄纸钱,大约也是猜到了对方的心思,解释道:“这儿是我娘过世的地方。她当年去得突然,匆匆下葬,丧事办得也很仓促。”
谢敛从她手上接过三炷香,供到了坟前的香炉上,待青烟笔直升腾起,二人皆没有说话。
传闻中的霍芳华是个极其普通的深闺小姐,容貌才艺武功没有一样出挑到值得特意拿出来交口称赞的地步。但就是这么个温婉的小姐,往上推一辈,江湖上恐怕没有人没听过当年她和霍家马夫那段惊世骇俗的爱情故事。
谢敛看着碑上“亡母霍芳华”几个字,忽然开口道:“霍堡主身后不与夫人同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