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知灵理直气壮:“和我有什么关系?”
“酒楼赔了五十两银子,你的那份是门中出的钱。”
安知灵目瞪口呆:“我也砸了?”
谢敛狐疑地望着她:“你当真一点儿都不记得?”
她隐约记得楼下有人吵闹,扰得她头疼,莫非自己当时竟跟着一块下去教训那几个闹事的弟子了?安知灵眉头紧锁,试图从一片空白的记忆里找出一点线头来,但面对着谢敛那张脸,她实在问不出:你莫不是诓我的吧?几个字来,因为对方的脸上明显写着:你莫不是要赖账?
“我身上暂时没这么多银子。”安知灵自暴自弃道。
“我知道,”谢敛听了倒是毫不意外,“我已跟戒律堂的师兄提了,你会晚上在角楼抄书当做补偿。”
“我白天就在藏书阁抄经。”
“不用去了。”谢敛言简意赅,“你还有什么事情?”
还有很多事情……安知灵张了张嘴,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到了嘴边,问出口的却是:“我能去见见季涉吗?”
谢敛也没料到她忽然提起这个:“什么时候?”
“越快越好。”
他稍稍沉默了一会儿,才道:“尹赐现在不会让你见他。”
这一点安知灵也心知肚明。两人两厢沉默着站了一会儿,谢敛终于又说:“你还有什么事情?”
他第二次问这句话,明明有些不耐,但又好似在耐心等她问什么。安知灵望了眼他身后大殿里偷偷探出的几个脑袋,也不知朝这儿张望了多久,与她目光一触便又飞快地低下头去,不由无奈笑道:“没有了,你进去吧。”
谢敛看了她一眼,终于转身朝殿内走。
“诶——”她忽然又喊住了他。黑衣男子转过身等着她说话,安知灵欲言又止,扯着嘴角同他道谢,“昨晚还是多谢你。”
谢敛瞧着她,最后也没应声,又接着回头走进了涵元殿。
安知灵有些尴尬地站在原地,轻声笑了起来:“啧。”
亥时,静虚山上万籁俱寂。安知灵提着一盏灯笼,到角楼的时候,发现门是虚掩的。
静虚山上大小角楼六七座,谢敛白天指的,是白鹿岩最西北角一座不起眼的小角楼。这楼正在青岩间与白鹿岩交界处附近的山崖边,因为有天险可依,所以角楼建成之后,很少发挥作用,久而久之倒成了藏书阁。
她推门进去,就见里头高大的房梁,四面摆满了书柜,踩着梯子上楼,上头还有一个小阁楼。一楼临窗的位置摆着一张矮桌,外头的门忽然叫人推开了,吓得安知灵猛地转身,才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他头发半束着,里头一件单衣外面披了一件罩衫,手上还提着一盏灯笼。安知灵从未见过他这身打扮,倒是比白日里少了几分冷冰冰的疏离。
安知灵愣了一愣:“你怎么……”
谢敛对自己出现在这儿没有要解释一句的意思:“你今日迟了一刻钟。”
安知灵将灯笼吹熄了放在脚边,犹犹豫豫地坐下来,桌上已经放了一本心经,她翻了一下,正是她近日在藏书楼里抄的那本。
她翻了两页,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你怎么也在这儿?”
谢敛走进屋子沿着木梯往上走:“我夜里会在这整理文卷,你今后来了就在那张桌子后面抄经。”
“抄到什么时候?”
“这本抄完就不必来了。”
心经薄薄的一册,若是认真花些功夫,不出五日应当就能抄好,此事倒并不苛刻。安知灵抬头看着他上了木梯后隐匿在重重叠叠高大的书架后,声音若隐若现。没过一会儿,他又从书架后走出来,手上拿着一叠纸,“在这期间,再替我帮忙做些杂事就算抵押。”
安知灵提笔哑然,谢敛看她一眼:“怎么?”
“夜里要抄到什么时辰?”
“随你,”他将取来的纸放在她的桌案上,指头在上面点了点,“将这些整理出来给我。”
安知灵伸手接了过来,只见上面许多陌生的人名和零碎的记录,她一头雾水正要抬头问对方怎么个整理方法,谢敛却已经沿着梯子重新回到了楼上,只能看见二楼高大的书架后透出一点微弱的昏黄的光。
她叹了口气,低头仔细研究起他拿来的这一叠稿纸,大致翻看了一遍才发现竟是山下这一个月来失踪后又寻回的孩子的信息,包括城里疑似看见过“夜阎王”的百姓提供的消息,甚至还有几份官府的文书和口供,也不知是怎么拿到的。
安知灵的面色不由严肃起来,神情也认真了许多。快速取了一张白纸,拿笔舔墨在那纸上写了起来。
她往日夜里一个人在屋中抄经时,往往坚持不了一炷香的功夫就会心神不宁。因为阴气入体的关系,三更一过,夜里安静得只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一下比一下叫她心慌,只不过稍稍分神,耳边就能听见隐隐的低声啜泣。
但今日在这屋里,楼上多了个人,好像这种夜里就多添了一份人气。三更极静时,阁楼上的人似乎是不小心碰落了笔,掉在地上发出一声轻响,随后是木椅在地板上移动时发出的声音,他应该弯腰将笔捡了起来,屋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她倦怠时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楼下来回走了十个踱步,这地方存放的书册与藏书阁不同,许多都是九宗封存的卷宗,上面积了一层灰。她踩着木板的条纹,来来回回的走,觉得精神了一些之后便伸了个懒腰又坐下去,一头扎进刚才整理了一半的文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