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眉画当先站出,镇定道:“师太,这位姑娘究竟犯了甚么错,您要掴这一掌?”碧师太见是一个面目清俊的少年,冷笑道:“我自己徒弟,犯不着外人管。”顾眉画还待要讨个道理,孙青忽然站到二人中间,向碧师太道:“师父,您请好坐吧。”碧师太微微点头,正襟危坐,两只眼睛说是向前又是向上,似乎已长在头顶,高傲至极,十分地不屑一顾。
孙青向顾眉画凝望一眼,轻轻微笑,似在说:“多谢你啦。”仅仅一瞬,复向碧师太身后站了。顾眉画惯常全无血色的脸,蓦地里涨得通红,不觉胸口发闷,忍不住抬袖掩住咳嗽两声。
本来豪气融洽的气氛,由着师徒俩搅扰,现下实在尴尬极了。都是江湖上有头有脸的,很看不惯二人目中无人的嚣张作派。因孙青姑娘年轻美貌,又受了委屈,众人倒是怜惜居多,不再过多苛责。而对她师父,则是无论如何难以言喻的厌恶。
碧师太动也未动,仿佛刻在那里,道:“你们这些男人,成天攘除奸恶的口号满天喊,临到事头,也是不中用的很,一则两浙富庶,各门派当家已经不复从前祖师爷开山立派之艰辛,兼做些贩卖行货生意,可说少了江湖人气韵,倒像官老爷、官太太,江湖经验大大不足,才轻易上了几个游僧的当,二则固步自封,互为吹捧,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说我目中无人,那是贫尼有此本领,各位人模人样,败絮藏中,又不大服气,才真是夜郎自大。”
众人听了,脸膛挂红,恨不得拿剑刺她几个透明窟窿方解气消恨。激动之余,心底却也十分明白,知道碧师太话糙理不糙,全然正确的,便都闷声不语,寻思早散。
宋世明不喜她骄横,道:“正派以仁、侠为准则,行事方法上亦是讲究光明正大,那几个贼僧卑鄙下作,为人不齿。邪不胜正,倘若真要以邪压邪,那么这个世道恐怕要变化。”碧师太道:“你说话学究气很重,听上去倒像那么一回事。跟你们讲,那些游僧的确是少林僧人。”众人惊诧不已,难以置信。碧师太道:“他们曾是鸡鸣狗盗之徒,为恶一方,后被少林玄字辈大师制服,因出家人慈悲为怀,于是动之以佛理,那些人当即叩拜,立誓改邪归正,遁入空门,从此而后,每天做一到数件善事,弥补前恶荫积后福。起先那大师还派人督促。五年之后,见他们行善积德,勿为一件恶事,便以为真的受大教感化,不再制约。怎知他们私底下仍是老样子,反暗骂少林大师给他们苦头吃了,兼今时已习得几手少林功夫,为恶起来更是变本加厉。可以说,出于私欲而作恶之人,永不会变好的,那些好只是一张面具,刻在脸上,随时可摘可取。他们这一次同洛书门勾结,目的在于天门。”八子相望,大出意料之外。碧师太道:“贫尼碰巧看见他们杀狗肉,一行商议行事。说是先给洛书门探路,路过杭州,偶然遇见天门八子及诸多江湖名宿,便打起一箭双雕的算盘,挟八子是仰作威胁天门道人的筹码,至于其它人则是为求金银钱财。”
众人只听得背上发冷,暗想:“好险恶用心。”又问:“那位高公子手下救我等出来以后,便未见着这群恶僧,不知甚么下场。”碧师太忽然笑了笑,淡淡道:“话说到这里,讲完了才有意思。贫尼此生最痛恨烧杀劫掠的土匪。他们被人捉住了,便又舔起脸,跪地求饶。那姓高的倒是放了群僧,同时叫人废去他们武功并挑断手筋。”众人欣然道:“叫他们不能再害人,又存了好生之德,很好。”碧师太冷笑道:“人未死便是有用材,永不可低估残废人。他们毅力坚强,虽然没有武功,双手残废,然而等姓高的率众走了以后,竟长吁一口气,叹道:‘好在保全性命。’哈哈,恶人有时候比好人还多几分可贵的品质。这样的人,能留么?”众人锁眉不语。碧师太道:“我欲再补一刀。忽然看见一个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样子,胸有成竹,一看就是官宦子弟。他小小年纪,见识却不浅,不顾群僧软硬兼施,笑道:‘数十年以后,英雄亦只争一抔黄土,尔等心无善念,早该入土,好歹赖活如今。’说着转过身去,大步离开时,指力前射,将数根松枝把在手里,反手掷出去,好家伙,无有虚发,皆戳中喉头,那是再难活命的。我见这小子如此魄力,很对胃口。”众人但听她说话,只不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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