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怎样神圣虔诚的敦煌情结!
当他们千辛万苦把这些材料带回国,却正值日本人用战火狂烧中国的江山。他们无法潜心研究。姜亮夫大部分手稿竟在日本侵华战争中毁于战火。
灾难又碰倒一张不幸的敦煌文化的多米诺骨牌。
而那个被肆掠了文献宝藏而兀自立在荒漠上的莫高窟,依然不能免于灾祸。
不时有来自海外的窃贼钻入洞窟,朝着壁画与塑像下手;游人漫题与日俱增。牧羊人常把羊群赶进洞窟来躲避中午的毒日头。
20世纪20年代初,一批在十月革命中被打败的白俄官兵窜入中国境内,大约550人左右,给中国当局抓住。敦煌的官员竟然把莫高窟的洞窟当作最好的拘留地,认为这里四外大漠,关进去就只能老实呆在里边;一旦逃出来,唯有饿死。于是,这批白俄官兵便在洞里胡作非为,把潦倒绝望、几近疯狂的心情全发泄在壁画和雕塑上。任意涂抹乱画,写上斯拉夫语的下流话,还把一个安放古代公主遗骸的密室打开,文物掠夺一空。在这批白俄官兵被拘留的半年的日子里,在洞窟中支灶做饭,烟熏火燎,留下永远抹不去的污迹。
(莫高窟第196窟甬道、第186窟、第445窟等)
这乌黑的历史阴影告诉我们什么?
这藏经洞的悲剧又告诉我们什么?
损害中华文化的难道仅仅是外人?
史学家陈寅恪在为大型的北京图书馆所藏敦煌遗书目录书《敦煌劫余录》作序,有一段痛心疾首的话:
&ldo;敦煌者,吾国学术之伤心史也,其发见之佳品,不流于异国,即秘藏于私家。兹国有之八千轴,盖当时唾弃之剩余,精华已去,糟粕空存,则此残篇故纸,未必实有系于学术之轻重者。在今日之编斯录也,不过聊以寄其愤慨之思耳!&rdo;
(陈垣、俞泽箴《敦煌劫余录》1931年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版)
这话真如霜天号角,呼叫着当世国人的文化良心,又如低谷悲鸣,唱尽一代学人痛楚尤深的文化情怀,云林,霜林,深谷,流泉。
然而,陈寅恪又说:&ldo;自(敦煌遗书)发见以来,二十余年,东起日本,西迄法英,诸国学人,各就其治学范围,先后咸有所贡献。&rdo;
(法国、英国、日本等国早期敦煌学著作。包括伯希和《巴黎图书馆敦煌写本目录》、日本《燕尘》杂志和《朝日新闻》有关文章等)
这位学贯中西的大学者从他辽阔深邃的思想视野中,提出一个崭新又是历史性的学术概念:&ldo;敦煌学者,今日世界学术之新潮流也。&rdo;并望我国学者,&ldo;对内不负历劫仅存之国宝,对外襄进世界学术之将来&rdo;。
敦煌学科一确立,对于敦煌遗书的研究推波助澜,蓬勃兴起。
自20世纪40年代,学者们开始奔往西北大漠,去考察敦煌遗书更深远的历史文化背景,同时把自己的文化责任送到那个久久被遗忘、被丢弃的伟大的莫高窟中。画家是莫高窟的行家。他们更是积极地参与进来,勘察洞窟,临摹壁画,考证年代与源流。通过文章与展览方式,向全社会传布了敦煌独有的神奇又迷人的艺术形象。
(最早一批到敦煌莫高窟的画家:关山月、黎雄才、吴作人、谢稚柳、董希文、潘洁兹等)
凡是在1941年到1943年这段时间千里迢迢到达敦煌的艺术家,都在那里见过一位蓄着长髯、身穿土里土气驼毛长袍的中年人,并吃惊地认出他就是名满海内的一代宗师张大千。
在当时,任何人都无法明白,如此一位功成名就的绘画巨匠,怎么会突然离开他辉煌夺目的生活和在中国画坛太阳一般的地位,来到这举目苍茫、绝无人迹的天地中来?
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