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城的脑海里有一瞬间的空白,紧随其后的是一丝说不清的情绪。
时间真的已经过去了好久,久到她几乎可以骗过自己,装作她真是越家的便宜女儿……就像乌龟缩在安全的龟壳里,不去想,不去做,不去猜……
因为只要忘记了,就可以不是碧城。
手是什么时候被那个尹大人捏在手心的她并不知晓,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被他拽着手朝门外走。
越府的门槛很高,她站在门槛前清醒过来,仰头见着的是逆光中尹大人深得刺眼的剪影,心里像装了个兔子,本想开口,却被一声尖锐的嗓音打断:
“她不是越萱!她是假的!!”
“住口!”
“她本来就不是!爹爹,萱儿要去朝凤乐府,要做娘娘!!”
殿堂上轰然炸开的声音尖细无比,在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一团斑斓的锦球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挣脱了越占德的束缚窜到了门前,一把推开了碧城!
——砰。沉闷的一击。
碧城被推得踉跄了好几步重重地撞在了前殿的梨花木门上,还来不及喘上一口气,那风风火火的越二小姐气急败坏的一鞭就恶狠狠朝她袭来——
“冒牌货!不知羞!你根本是个名字都没有的杂种,也想冒充本小姐!你——啊——”
越二小姐盛气凌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那一鞭最终没有如愿以偿地落在她憎恶的冒牌货脸上,它被那个红衣的尹大人拽在了手里。
这变化显然超出了她的接受能力,她愣愣看着鞭子,又回头看了看越占德,最终怯怯地望向了尹大人。
“我……”她咬唇,“我才是越萱,她是小杂种……”
“越萱?”
越萱一瞬间红了眼睛,抽抽鼻子委屈道:“是呀,我才是萱儿。为了进朝凤乐府我都已经练舞两年多了……可是爹爹骗我说这一次是去送死的不让我去……”
尹大人一愣,少顷才抬眼看了殿上呆坐的越占德一眼,低眉露了个温和的笑容。只不过温和的笑容才维持了片刻,就变成了揶揄。
他说:“我倒不知入我朝凤乐府什么时候成了送死,难为越大人先知晓了。”
越占德的脸一瞬间惨白如死尸!
这真是异常有趣的一幕。
碧城缩在门边悄悄揉了揉酸痛无比的脊背,饶有兴致地围观着这殿上的景致:
鼻子红红眼泪纵横的越萱,面如死灰瑟瑟发抖的越占德,还有那只笑得温婉阴森的幺蛾子。
片刻后,尹大人在啜泣的越萱面前蹲下了身,伸手轻柔地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痕,嗓音比晨风还要轻柔。
他说:“你爹爹狱中的时月,萱儿可要好好照料。”
“……啊?”
尹大人轻笑,眼神却冰冷。他道:“私意隐瞒,散布谣言,肆意扰乱乐府甄选,还请越大人自行去律法司认责,尚可从轻发落。”
又片刻后,越占德噗通一声跪在了殿上。却哆哆嗦嗦半天没有吐出一句话来。
最终的最终,他颓然坐在了地上,晦涩的眼里溢满着的情绪是绝望。
碧城愣愣看着这出乎意料的一幕,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落空的手又被悬空拉了起来。
“走吧。”那红衣轻道。
阳光有些刺眼,碧城眯起眼才隐隐约约看清那红衣,还有他身后那一片碧蓝的没有一丝云彩的天。她犹豫片刻,没有挣扎。任由那人拉着手,迈出了越家那厚重的门槛。
那是一年春始,百花绽放的时节。
错落的青草刚刚从齐整的青石阶探出几缕嫩芽,三月里的几滴芳菲留醉了许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