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被步姨轻轻推开,碧城好奇地朝里头张望。在这之前,她还从来没有踏入过尹陵的地盘,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尹陵的房间,却足以让她呆上好久:
她原本以为,依照尹陵那种喜欢铺张的个性,他的房间应该是富丽堂皇,奢华至极才是,却没有料到偌大一个房间居然简陋得毫无装饰,空荡荡的房间里连一张桌椅都没有,只有一张床榻,榻上一张琴,如此而已。
碧城不由回头问:“尹陵真的住在这里?”
步姨笑了,道:“尹大人住处向来简洁,让皇后见笑了。”
碧城皱眉在房间里打转儿,这房间何止是简洁,简直堪称简陋了。她在房间里兜兜转转许久,终于还是打开了里头唯一的柜子,柜子里只有三两件尹陵日常穿着的衣裳,还有一叠书信。她犹豫着取了一封,却发现里头根本就没有信笺。那真的是空壳。除却这些,这空荡荡的房间就再也没有别的什么了。
尹陵,他究竟去了哪里?
一个司乐连琴都能舍,究竟是离开得有多急?
半盏茶的功夫,尹陵的房间已经彻底被碧城翻了个遍,却依旧没有任何线索。她愁眉想离开,不经意抬头却发现房间里唯一的柜子上有一个深色的木匣子静静躺在那儿。
那是——
碧城只是略微迟疑了会儿,便踮着脚尖去触碰那个木匣。她个子不高,房间里又没有半点可以垫脚的物件,她在原地历经艰难终于触碰到了木匣的边角,殊不知那木匣要比她想象中轻很多,她刚刚一用力,木匣便从柜子上翻了下来!
无数雪白飘散在明亮的房间里,纷纷如落雪。
木匣落地,碎成了好几块。
碧城茫然看着满天飘散的纸片,呆愣了会儿才拾起一张纸扫了一眼:纸上画着一个女孩,圆滚滚的脸,圆滚滚的狐裘袄,圆滚滚的手支着圆滚滚的下巴,百无聊赖趴在树下看蝴蝶。
这是什么?
碧城狐疑地又捡起一张:这一次还是那女孩,只不过她明显长高了一些,身体不再那么圆润,下巴终于露出了一些尖尖的弧度,她眯着眼把玩着一只黑色|猫儿(这都要和谐我囧,到底是谁更不纯洁!),又是一副闲得生无可恋的模样。
这……
第三张,少女已经有十三四模样,她正襟危坐在高座之上,华贵的衣裳显然是朝服,身姿倒是仪态堂堂,只是那双眼却显然在放空状态……她在溜神,很显然。
第四张,少女已经瘦得脱了人性,眼神也全然不同。她身穿朝凤嫁衣,静静看着天。
碧城愣愣看着画中人,许久才低垂了手。
事到如今,若她再认不出来这画中人是谁,实在有些匪夷所思了。
这是她。
或者说,是楚碧城。当年的楚碧城。
从小到大,各种神态各种模样,积聚了满满一箱的楚碧城。
碧城缓缓蹲下了身去捡地上的白纸,一张又一张,心中那一点点奇异的感觉渐渐蔓延到指尖。
如果说之前尹陵的表白带给她的只有如冬雷雨雪般的震撼,那么此时此刻每一卷画便像是攀爬过断壁残垣的夕颜花,每一张画连接成蜿蜒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环绕过破碎的城墙,每到一处便悄然开一点花。一朵连成一片,一片汇成一城,一城开成海洋。
这便是尹陵。
如此心意,如此执念。
夫复何求?
碧城蹲在地上把那些画卷收拢,却发现盒子破了。她抱着画卷踟蹰,最终把它们带到了紫阙宫。却不想,在紫阙宫中早有一人坐在正殿之中,俨然一副等她归来的模样。
谢则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