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方,你的信。”
中午下班时,财务副科长安如兰特地绕道而来,隔着柜台,笑盈盈地扬了扬手中的一封信。
“我的信吗?不会吧?”
“错不了!收信人写着你的名字,地址也对。这一手字写得可真漂亮!”安如兰由衷地称赞道:“快拆开看看,是谁写给你的?”
“谢谢安科长亲自给我送来。”
方子玉只看了一眼信封上潇洒隽永的行楷,便知道这是季月朋写的,她的脸颊立刻飞起两朵红云。
“我没猜错的话,这封信一定是小季写给你的情书了。好好留着自己慢慢看吧,我要回家做饭了。”
安如兰依然笑盈盈地说着,一转身,快步走了。
方子玉的心一下跳得很厉害,脸也更红了,她偷偷瞄了一眼临近的柜组,那个同事正在飞针走线地织着一件毛衣的袖子。
“月朋会在信里写些什么呢?”
方子玉激动而紧张地想着,悄悄将信夹进泰戈尔的一本诗集中,那是《新月集》的一页,其中有两句诗:
“当我使他的眼泪流出时,
我的心也和他同哭了。”
整个下午,百货大楼里没有几个顾客。
时间,像只病态的蜗牛,踌躇复徘徊。
同事们用各自喜欢或并不喜欢的方式,打发着无聊而空旷的时间。
方子玉又取出一摞牛皮纸,裁成十六开,一张一张,顺得整整齐齐,拿起订书机,订成一个本子。
牛皮纸的颜色,还有略显粗糙的质感,都是方子玉所喜欢的。她尤其喜欢在牛皮纸上写字,享受它对墨迹独有的接纳,欣赏它对字体柔和的烘托。
每次摆货时,如果商品的外包装是牛皮纸,她总会如获至宝一般,小心地将其拆封,而后折叠,压平。
既然对助理会计师的职称考试抱了一次必过的决心,方子玉遂放弃了读闲书的快乐,铆足心劲,默默地啃起那几本枯燥乏味的专业书。
同事们都不在宿舍时,方子玉会快速关上门,隔绝掉来自外界的喧嚣与诱惑。
她手中的笔在翻开的书上或写或画,在反复地背诵与默写中,理解并记住了一个个计算公式,一项项重点内容,又将其运用到练习题中,她的眉头时而紧蹙,时而舒展。
练习题做完一份,又一份,牛皮纸本子的每一页被写得密密麻麻,一个本子用完了,另一个很快接上。
即便是工作中的碎片时间,方子玉也不舍得轻易浪费。
将订好的本子放进抽屉里,方子玉拿起一张不规则的边角料,打开《会计实务》的一本复习资料,选了一道综合类的计算分析题,脑海中却跳跃着季月朋和他的那封来信,手中的那支钢笔行走在纸上,有些信马由缰,墨迹饱满的数字在会计分录的借方和贷方不断错位。
方子玉写了又划,划了再写,借贷双方巨额数字后面拖着的若干个零,似小蝌蚪吐出的泡泡,一串又一串,在她飘忽的思绪中游来游去。
那些泡泡越来越多,不时撞上方子玉的眼皮。她只好放下笔,合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吐出。重复做了几次,感觉好一些了,再拿起笔,而笔尖却又调皮地亲吻起牛皮纸的憨厚与粗糙,应收的一项又算错了,后面的一步接着一步,也跟着错下去,答案自然也是错的。
时间那只病态的蜗牛,终于爬到了下班的一刻。
交班后,方子玉小跑着回到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