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可惜余德海一直打听不到那枚扇坠究竟是谁编的,要不然他在皇帝跟前的地位一定能得到巩固。
就在朝廷里闹着立后和追封的时候,西安府那边儿却出了件事儿。
定西侯,也就是皇帝的老丈人尸骨被盗了,有人说看到盗尸的人在鞭尸,最后还把定西侯挫骨扬灰了。
这可是一桩大案,闹得沸沸扬扬的。皇帝当然也要出来说话,旨意里责令西安知府尽快破案。
对,就这么简单一句话。
尽快是多快?这就值得商榷了。通常皇帝震怒,急着破案的,旨意里肯定不会用“尽快”那么含糊的词,必定是说限期三日或者五日之类。
聪明人很快就不闹了,也再没人吵着要追封两位皇后了。但立后的事儿依然悬而不决,有大臣急得都口吐白沫了。
余德海也帮他们着急,皇后可以不立,但儿子却是必须有的,这件事却真的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余德海发现,皇帝不仅对女色没兴趣,对男色也是毫无兴趣,以至于让他们这些可着劲儿想讨好主子的太监完全没有下手的地儿。
皇帝的所有爱好似乎就是国事。余德海听说过皇帝乃是前朝的状元郎,按说应该是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皆通,怎么也得有点儿爱好,可就他伺候楚寔这么久以来,压根儿就没见过。
除了没日没夜地看奏折和接见群臣外,皇帝唯一的休闲活动就是去堆秀山坐着。一坐半晌,不言不语地摩挲着手里扇坠子上的那枚玉坠儿。这让余德海不停地想起那团尝起来有些咸的水渍。
皇帝那么坐着,余德海等人自然只能在旁边干站着,罚站似地肯定又是大半宿。余德海一边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又一边靠着树桩打瞌睡。他如今已经练出点儿站着睡觉的功夫了。
不过今天晚上,余德海觉得自己的好运来了。这才月上中天呢,禁军统领北原来了。虽然是夏日,没秋冬那么冷了,但老站着还是腰疼。
余德海赶紧上前禀报,心里乐滋滋地想着,今晚估计不用罚站了。
“让他上来吧。”
楚寔道。
北原不知在楚寔耳边嘀咕了什么,站在一旁的余德海只见他立即激动地站了起来,险些步履不稳地摔了一跤,要不是北原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就真摔了。
余德海也跟着楚寔有两年了,还是第一回见到他有失态的时候,而其他大部分时候他觉得如今的皇帝与其说是个皇帝,还不如说更像个修行的和尚。
无欲无求,六根清净,喜怒哀乐爱恶欲通通都没有。颇有那么点儿子死气儿意味,这实在不该是一个皇帝的状态。余德海有时候都不明白,楚寔皇帝当得如此生无可恋,当初干嘛那么费劲地要当皇帝?
要说这好不容易打下了江山吧,怎么着也得享受一下吧?就算生活简朴,但女色总是可以享乐一番的吧?
余德海听说就是前些年在外领兵的时候,楚寔身边也是一个女人都没有的,就觉得纳闷儿,这同他所了解的男人可完全不一样。像他这样没根儿的男人都会去想,没道理皇帝却过得跟和尚似的。
宫里那唯一的妃嫔也就是个摆设,成天穿得花枝招展的,也博不得皇帝的一瞬。苏太后觉得那是因为繁缨年老色衰,就命了他拼命地往皇帝身边塞容貌秀美的宫女。环肥燕瘦,各有特色,也从没见皇帝看中过谁。
日子久了,嚼舌根的就多了,都在怀疑皇帝是不是不能。
这种事儿,贴身伺候的余德海最有发言权,每天早晨都是雄风满满,无能之言绝不是解释。
这会儿楚寔失态,余德海也没往女色上去想,只以为是不是有什么紧急军情。
楚寔站定后,静了好一会儿,余德海才听他道:“我早该想到的。”
江西。
前些年楚宿在给老太太守孝了一年之后任职的地方就是江西,后来因为楚寔登基封了王才回到了京城。
想到什么了?余德海赶紧铆足了劲儿地替他主子想。正想着呢,却听楚寔道:“余德海,你去跟内阁值夜的李太真说,朕出宫几日。”
出宫?!
余德海看了看月亮,这会儿禁宫早就落钥,京城也在宵禁,怎的突然就要出宫?即便有紧急军情,也该是召大臣连夜进宫才是,哪里就要皇帝亲自出宫的?
“皇上……”余德海的话才刚出口呢,就见楚寔领着北原已经下了堆秀山,也没觉得步伐有多快,可转眼间就已经到了山脚,也不怕扯着裆。
余德海追在楚寔身后跑,一边跑一边想,哪有这么不负责的,说一句“出宫”就出宫?好像他不是皇帝一样,什么事儿丢开就能走。
只是余德海哪里追得上楚寔的大长腿,在后面跑得气喘吁吁的,也只能“望其项背”,眼睁睁看着楚寔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皇帝身上好像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
余德海没有办法,只能让人去通知今日值夜的次辅李太真,然后自己硬着头皮去慈宁宫敲门儿,这事儿要是不连夜告诉苏太后,明天他就没命见着太阳了。
余德海一边走一边想,总觉得皇帝有哪儿不对劲儿。
很久以后,余德海才反应过来,那种不对劲儿是大变活人的不对劲儿,皇帝好像一下就从个死人变成了会喘气儿的活人。
却说楚寔马不停蹄、连夜兼程地赶去了江西,一路上跑死了三匹马,才以“八百里加急”的速度赶到了江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