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压低了嗓音道:“我觉着吧,这夫妻就是再好,可毕竟都成亲十来年了,好成这样的却从没见过,事有反常必有妖。听说先大夫人是难产去的,就留下了大哥儿那么一个孩子,苏太夫人看得比眼珠子还精贵,你说是不是怕这后面的起什么歪心眼儿呀?”
周容吸了口气,想着苏太夫人素日做事的习惯来,的确是个下得了手的狠人。原本是无稽之谈的事儿,被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再加上无穷的想象力,好似就把自己给说服了。
“所以大爷才这般补偿大夫人,你说是不是?”
蕙兰道,“只有这样才想得通呢。”
周容吁了口气。
“哎,所以呀别看大夫人表面风光,可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虽说大哥儿也会孝敬她,但毕竟不是亲母子,肯定有隔阂的。”
蕙兰道,“可我觉得吧,男人呀终归是靠不住的,待大夫人年老色衰,大爷就是对她再愧疚,恐怕心思也要转到别人身上去,那时候大夫人的晚景可就凄凉了哟。”
周容点了点头,“少说两句吧,这女人啊都有做女人的苦。”
季泠的确苦,正在长歌的监视下喝着比黄连还苦的苦药。如今长歌虽然早到了嫁人的年纪,可她不知怎么想的誓死不嫁,也就一直跟在季泠身边伺候。
私下季泠也问过楚寔,长歌该不会是想跟着他开脸做姨娘吧,楚寔的回应是把她狠狠调教了一顿,餍足后才道:“如果长歌有那种心思,早就不可能再放在你身边伺候了。”
季泠有些可怜地看着长歌,“可不可以不喝啊,是药三分毒,没毛病都喝出毛病来了,反正喝再多也生不出孩子来。”
楚寔当然是希望季泠能有个孩子的,在外时他们也是聚少离多,如果季泠身边有个孩子,日子就不会那么空虚,他就怕她太闲了东想西想。然则他们夫妻似乎什么运都很好,可就是这子孙运艰难。
季泠的身子是调理了又调理,请过不知多少妇人科名医,但至今依旧是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如今喝的是京城玉和堂钟神医的药,效果不知道如何,但味道就比以前喝过的都苦。
长歌别的话也说,直接转身从里间去了戒尺来捧着跪下。这当然不是用来打季泠的,而是递给了旁边的丫头,让她打自己的。
季泠一看就什么辙都没了,捏着鼻子皱着眉头仰头喝了。她原是不去楚寔书房的,可想着晚上还有这么一碗,立即就坐不住了,去了外院楚寔的书房。
偏不巧的是,季泠刚从山墙上的门儿转到院内,就见一名短须男子从楚寔的书房走出来,她退也不好退,就只能站在游廊上。
蒋昌宗却也没想到会在这院子见着女眷,毕竟是书房重地。
不过就算是心中诧异,在见着女眷时,也该立即垂眸然后快速离开便是。偏就那么匆匆一眼,让蒋昌宗却呆立当场。
那等殊色,实乃平生罕见,蒋昌宗看了一眼腿愣是就迈不动了,却也不是说贪花好色,只是“美”本就是人人都喜欢欣赏的。
她的穿着打扮不过寻常,极尽素雅,鬓间也不过一柄玉梳,但就那么一站,这院子好像就沾染了她的仙气,成了广寒仙宫一般。
季泠却是没想到这人如此无礼,盯着她看就不动了。她微微撇开头,往楚寔书房的门走去。
蒋昌宗已经意识到自己的无礼了,可拿着那弱柳扶风的绰约姿态,竟又痴了。心里不由叹道,所谓美人,当真是动静极妍,如今方才晓得世间竟有这样的人,如果当初的褒姒、妲己都是这样容色,那周幽和商纣却也有其情可悯了。
一直到季泠的身影消失在门内,蒋昌宗才恍然大悟地羞愧满面,赶紧低头走了。旋即又想起,他家想给楚寔送自己妹妹来服侍的事。
楚寔如今位高权重,又正当壮年,身边却只有一位妻子,连妾室和美姬都没有,多少想巴结楚寔的自然是绞尽脑汁想怎么讨得这位太傅欢心,送美人自然是其中一条捷径。
但如今见楚寔身边竟然有如此美人,还能随意进出他的书房,其地位可见一斑,他妹妹送进来能否起作用就为未可知了。若是惹怒了这位美人,恐怕反而会起反作用。
蒋昌宗跨出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虽然知道再见不着她,可不知怎的就是想再多看一眼。
季泠进门并没问起刚才出去的人是谁,她是不敢问,怕楚寔为着这件事又添烦心和烦恼,万一那人对他的作用很重要就不好了。
季泠犹记得几年前也有那么个人,是他手下得力的将领,因为偶然撞见季泠,并不知道她就是楚夫人,言语上有些轻薄。这事儿楚寔知道后,没多久那人就死了,虽然并不能确定那人之死和楚寔有没有关系。
可季泠现在还记得当初楚寔的脸色,听到她被轻薄的消息时,他的神情是很云淡风轻的。那并不是不在乎,季泠与他做夫妻也有几年了,能读得出背后的含义。他那是不跟一个将死之人计较罢了。
当时楚寔心里就已经起了杀心。
季泠把刚才的蒋昌宗在脑子里甩到一边,朝楚寔抱怨道:“那玉和堂的药好苦啊,比黄连还哭,一定要喝吗?”
楚寔搁下手中的卷宗,朝她招了招手。
季泠走过去靠近楚寔怀中,他温言劝道:“阿泠,不管有多绝望都不该放弃希望,如果轻易就放弃,我也就不会走到今日位置。所以,你也不要绝望。”
季泠撅起嘴,“我没有绝望,我就是不想吃苦药了,太苦了,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又没苦你的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