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滔并没有教单词的打算,他对着小姑娘笑了笑,慢慢的扒开手中的石榴。
剥落的石榴皮落在桌子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小姑娘收起了天使般的笑容。她交叉双腿不再前后乱摇,背部挺直,又伸手拂了拂散落在耳前的头发。
“你是谁?”此般情景韩滔并不是初见,可一张天真的笑脸瞬间消失,还是让他感到不适。
“杨晓晨,你知道的。”小姑娘语气平稳,声音略有低沉,那张小小的脸上还泛起一丝笑容,一丝微甜含苦的笑容。
“你认识我么?”另一个不少于十遍的问题。
“韩滔。”杨晓晨微笑着回答,她不再称韩滔为韩老师,而是直呼其名,说话间,她将双手叠放在腿上。
“对我们这里有印象么?”韩滔追问。“似曾相识,对你也是。”一问一答,不说话的时候,杨晓晨只是静静的看着韩滔。
“似曾相识,这个词好,你是从电视里学来的么?”
知道“似曾相识”这个词本不奇怪,可眼前这个六岁半小孩说出时却带着浓烈的情感。她口吻成熟,似乎经历过许多。
“不知道。”杨晓晨摇了摇头,动作轻微,与之前的拨浪鼓完全不同。
既不否认,又不承认,这可苦坏了韩滔。她若是矢口否认还容易理解,每个小孩子都会或多或少的学成年人讲话,假装自己已经长大。可杨晓晨却明显不是这种,语气、语速、表情、小动作,一切配合的天衣无缝。
又问过几句,韩滔终于语尽词穷了,他的心理咨询师证书是闲着没事才跑去考的,上满课时,划重点考试。时间已过去太久,莫说是重点范围外的知识,哪怕是当年的考题,他都早已忘得一干二净。
百忧解的客户不少,可真有严重心理问题的却不多,不是遇到脏东西麻烦事的倒霉鬼,就是没处说话来找韩滔玩命倾诉的超级话唠。
韩滔所谓心理咨询的基本流程全学自电视剧,客户喷着口水讲,他假装记着笔记、实际在页脚画着小人听。每到关键点,他会反问以引出下一桶口水,等客户讲累了便是皆大欢喜、再约下次、各自回家的完美结局。
正是如此这般的每日混吃等死,杨晓晨的问题才让没甚长进的韩老师手足无措。与鬼怪无关,没有自我认知障碍,也没自己给自己再起一个名字假装人格分裂,她最大的问题是没有任何问题。
“你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里么?”再次一无所获,韩滔已准备收拾石榴皮打卡下班。
“不知道,也许,是为了见你。”
声音平稳又略带哀叹,语过之后,六岁半的小姑娘仍那么默默地望着韩滔,直看得他浑身不自在。这师生俩像是在几句之话间调换了身份,杨晓晨平静沉稳,韩滔座下有针。
“这,和我有关系么?”教书可以,抓鬼也行,可这种黑锅韩滔是万万不敢背上的,更何况这位的家母正坐在门外虎视眈眈。
“也许吧,谁又知道呢,相见是缘,再见也是缘。”又一句让韩滔摸不着头脑的话。
“我没懂。”如坐针毡,韩滔不自觉的翘起了二郎腿。
“懂的时候自然会懂,韩滔你不要老是翘二郎腿,腰会受不了的。”杨晓晨语气温婉依旧,没有半点训斥或是责怪的意思。
“哦,那。。。你什么时候走呢?”紧张到胡乱往嘴里塞石榴,韩滔再也忍不住了。‘这是最后一句’,他暗下决心,再这么问下去,自己非要栽到这小丫头手里。
“明天,后天,也许哪一天再也看不到你,我就走了,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