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年纪小,说话腼腆,笑了笑道:“那位也算是夫人了。”
周蔻只知道是或不是,这‘也算是’到底是不是呢,她有些糊涂,“可刚刚爹爹喊她吴小娘。”
一旁的萱花道:“夫人是良妾出身,大夫人过身后,府上中馈之事都是夫人在打理,如今人人都称一声‘夫人’,往后姑娘万不可像今日这样,再喊‘吴小娘’了。”
原来如此,周蔻露出了个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周吴氏会不高兴,她虽掌着中馈,但还并不是名义上的主母,身份不上不下,尤其忌讳别人提及‘小娘’二字了。
这周吴氏恐怕不是个好相与的人,之前在客栈那样亲热的模样,想必也是因为爹爹在,她想装个贤德模样来。
还有那个郁姑娘,周蔻才觉得这周家好像关系有点复杂。
听娘亲说,京城的男人三妻四妾很多,有些权势人家,小妾能装满整个院子,女人多了,孩子就多,嫡出庶出一大堆,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实在难受。
哪像她们蜀地,多是一个男人娶一个老婆,也不是没钱,恐怕是和民风有关,这也是娘亲多年前不肯跟周擎回京城做小的原因。
不过既然已经来了,不论是郁姑娘欢姑娘,往后少不得要打照面,周蔻不是个爱结仇的性子,相反她很软和,不论别人说什么,她都是温温柔柔的。
那郁姑娘,也算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以后能碰上了,她就只笑不说话,相信日子一久,郁姑娘会慢慢喜欢她的。
她问了萱花这府上有多少口人,各有什么习性,忌讳,还好周擎虽然风流,但府上养着的妾室并不多,除了周吴氏,就还有一个张小娘,一个瞿小娘,一个徐小娘,其中除了张小娘没有生养,瞿小娘和徐小娘各自有一儿一女。
那已经过身的正头夫人,只有一个女儿,早在五年前就嫁到陇西去了。
周蔻心里有了数,安安稳稳先住了下来,当天夜里睡了一觉香甜。
第二日一早,就有人过来请她,要去祠堂认祖归宗了。
萱花和莺草伺候她换了一身碧色纹影广袖衫,髻上插了一支玉簪和一排珍珠扣,又简单上了点胭脂水粉后,对镜再看,周蔻都有些认不出自己了。
果然是人靠衣装,马靠鞍,这身打扮在她身上,愈发像是雨后新笋冒出头,一点碧桃挂春枝。
莺草都看呆了,昨儿个她只觉得这蔻姑娘娇弱不胜怜,今日一打扮,气质上来后,就是比王女郡主也丝毫不为过了!
周蔻被她看着不好意思,害羞低下了头。
萱花也惊讶她的美丽,但她毕竟年长,不似莺草这样什么都摆在脸上,顿了一顿后就领着人出了宝楼。
祠堂并不在周府里,而是在外面,她到的时候,已经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周擎站在台阶上,有个拄着拐杖的老头铺开一本厚厚的册子,开始认祖归宗。
场面很壮大,周家祠堂摆了上百个灵位,周蔻按他们说的,跪在蒲团上拜了三拜,插了一柱清香,然后那个老头将她的名字填在了册子里。
值得一提的是,周蔻被记在了已故大夫人名下,是为嫡出。
周蔻看着底下那么多人,心里涌上来一阵感动,看,她爹爹多照顾她,这样风光相迎,还特地将她记在嫡出名下。
待到规矩做完了,她看到下面几个淡妆浓抹的妇人,各自带着孩子,投来的目光中有好奇,有探究,甚至还有一丝悲悯和如释重负?
周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花了眼,只以为是周家的人都很盼着血脉回归。
出祠堂的路上,她隐约听到几声叹息,好像还有一句模模糊糊的:“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一姑娘。”
回到宝楼,就有两个板着脸的礼教嬷嬷早早候在那里了,查过她的琴棋书画和仪态以后,开始教她各种规矩。
该怎么吃饭,怎么用茶,怎么说话,怎么走路。
她也确实很用心的学习了,期间周擎过来看了她两回,周蔻有提过他什么时候把自己娘亲的牌位迎回来,周擎不过应付两句。
周蔻觉得,是自己学的还不够让爹爹满意。
于是她更刻苦的学习京城中的一切。
终于在半个月后,周擎将她叫了过去。
到了地方她才发现,不止是周擎,那周吴氏也坐在旁边,周蔻见到她,不由捏紧了藏在袖中的那管竹笛。
笛子是这几日趁着得空时做的,娇滴滴的小姑娘亲自劈了竹,削了叶,一点点拿钻孔和刀片做笛子,只因想着自己爹爹乃是当朝太傅,一等一的大文人,想必也是好雅风的,制了竹笛送他,爹爹定会高兴。
其实她也不算得空,这段时间那两个礼教嬷嬷不错眼盯着她,除了吃饭睡觉,哪儿还有空闲,但时间总归是一点点挤出来的,几个晚上挑灯下来,眼底虽然已有了一层淡淡的乌青,但这笛子总算是做好了。
她福了福身,低眉顺眼问了安,周擎见她仪态比之前好许多了,也放心下来。
他照例问了她的起居道:“你归家也有大半个月了,一切可还好?”
周蔻说什么都好,她抬了抬眼,小女儿春水漾成的温柔是刻在骨子里的,甜糯糯道:“女儿只要能时常见到爹爹,就心满意足了。”
这话并不是奉承的虚话,她长这么大,从来没体会过有爹爹是什么样子的感觉,小的时候总有同龄人围在她身边,笑话她是个没爹爹的野孩子,周蔻又说不过他们,只能气得抹眼泪往家跑,问娘亲为什么自己没有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