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非听自己被点名,便也不推让,捋须稍稍组织言辞,便开口道:“杀人者偿命。”
“其妻、其子女、其父母,当知其罪,却隐瞒不报,享受其横行霸道攒下的家财,那便也应该治罪。”
“治同罪!”
“至于,其同族,当分门别类。”
“若有助纣为虐者,享受其庇护者,自然是要治罪,但不应治死罪,充为苦役即可。”
“若同族中,有与其并不亲厚,也不享受其庇护者,纵然知其罪责,隐瞒不报,虽当治个连坐之罪,却也要从轻处罚,罚钱罚粮罚役,以儆效尤即可。”
韩非说的很细致,似乎跟后世的刑罚比,细致程度也不遑多让了。
但秦法就是这么细致,很细致的。
后世人认为古代刑法笼统,似乎有很大空子可钻,那儒家大兴之后,搞出来的结果。
说实在,秦朝之后的两千年,刑法从汉朝开始退化,一直退化到又变成宗族自治,其实挺悲哀的。
儒家的责任很大,这也是儒家被后世所诟病的原因之一,太重教化有时候并非好事!
“唔……”
赵子虎心里虽赞同韩非的说法,面上却是不置可否,只是点了点头,又转而看向淳于越道:“淳于师傅,您怎么说?”
淳于越摇头:“用刑太酷矣。”
这就是把韩非的定论,给全盘推翻了。
韩非眼珠子一瞪,就要开口说话:“难道……”
淳于越抬手制止他话头,慢悠悠道:“主犯与家眷治罪,无可厚非。”
“助纣为虐者,受其荫蔽者,治罪也无可厚非。”
“但那些,只是知情,选择隐瞒不报者,实为亲亲相隐,乃人之本性,若要治罪处罚,便过了。”
韩非冷笑一声,反问道:“这么说来,若他父母妻儿,也厌恶其行事,不愿享受其积攒的家财,只是知情不报,也不应治罪了?”
淳于越理所当然道:“当然不应治罪,甚至应该嘉奖,生而为人,能有如此操守,实属难得。”
这话,似乎有些不走正道,属于强词夺理胡搅蛮缠。
但赵子虎却是眼前一亮,暗暗感叹,这老儒虽然古板,但有时候,说出来的话,却是有水平的。
法与情,就是这样,得分开来看!
你不能指望,谁都有包公大义灭亲的气魄,华夏上下几千年,有几个那样的神人。
就像淳于越说的,人能在面对富贵享受时,还去选择善与恶,不去享受家人做恶事得来的富贵,有那等操守,已经是难得了。
君不见,多少富贵子弟,都享受的心安理得呢!
可到了治罪时,又大喊冤枉,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犯罪!
你特喵是没有犯罪,可伱别享受犯罪带来的富贵享受啊……你享受了,你就是有罪,毙了你都不亏!
韩非拂袖,送给淳于越四个大字:“不可理喻。”
张良跟着道:“若照着淳于师傅的说法,连坐之法可以废除了。”
淳于越才不进小房子的套,继续慢慢悠悠道:“那倒也不是,连坐不应废除。”
“不过,亲亲相隐,也应谅解。”
车轱辘话,让他说完了。
韩非和张良,以及崇尚荀子学说的儒学博士们,今日算是败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