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他又以退为进的缓和了一步,凑近周澜,声音放低了很多:&ldo;我和周团长的合作一直很愉快,至于杜副官,你也知道,军部的事情我只能说句话试试,但是没什么决定的权利。&rdo;
今信身为日本陆军总部的高级参谋长,在中国游历任职多年,身为华东部分中国派遣军的军部的参谋长,别说在关东军,就是在大日本陆军参谋本部也是举足轻重的人物。
他因为在军事战略和情报收集研判方面屡建奇功,调任关东军总部之时,军衔从大佐升任为少将,仅比关东军司令菱刈隆中将低一级,而且,作为最为了解支那本土的高级内参人员,连菱刈隆司令在很多事情上听他的建议,卖他几分薄面。但这只是他军部内部的情况,周澜是无从得知的,他不知道看起来斯文儒雅,毫无威胁性的今信先生,是杀人机器般的日军的大头头,是魔鬼中的魔王。
&ldo;但是事态闹得太大了,我恐怕也爱莫能助,他是周团长的部下,如果他不殊死抵抗,不再造成进一步的伤亡,我可能拼劲力气还能帮周团长保住这个人,但如果他冥顽不灵,再继续危害地方的安危,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弃卒保军了&rdo;
弃卒保军!
那不是只有死路一条了吗?
周澜又一次尝到了人为刀俎的危机感,但他无论如何,不能让杜云峰成了任人宰割的鱼肉。
&ldo;今信先生,你说的我都明白,但请务必给我一个机会。&rdo;周澜急切的请求了。
当初他在金矿生不如死的时候,没有求过日本人,他在兴县被日军围攻的时候,命在旦夕的时候,他没服过软。直至今日,他全都顾不上了,这漫山遍野的枪炮,射出的每颗子弹都能要杜云峰的命。
那是杜云峰的命。
他周澜可以不要命,但他能不要杜云峰的命吗?
他与今信雅晴达成了暂时的共识,由周澜的部队打先锋,日军尾随其后,说是保驾护航,其实是监督,押着周部前进。
杜云峰率领的几百号人,其实能去的方向很有限,城区的方向,人多乡村都是不能去的,容易暴露目标被围攻,他们只能往山坳子里跑,往荒山里奔,往那人不好走不好去的地方逃。
周澜急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得在日本人出手前,把杜云峰找到,抓到自己手里,含在自己嘴里,谁在和他抢食,那就是找死,他拼出命来也得挣个你死我活。
保安团和日军的队伍里都带了军犬,一路狂吠着奔跑。
林海雪原,落叶的树木,高大灰黑,蔓延分布于山坡之上,人、马、狗在林间穿行,本就将近傍晚时分,阳光愈发昏暗,林间仿佛带了某种魔幻的色彩,无边无际,永远走不出去一般,让人无望,漫长的无望,心焦的无望。
周澜穿着过膝的马靴,原本漆黑的鞋帮和靴筒,因为踩过泥土,厚厚积雪和落叶,脏的一塌糊涂,他牵着半山腰拾到的雪里站,不依不饶的,向上攀登。
他知道杜云峰不远了,如果不是逼得紧了,杜云峰是不会抛弃雪里站,他爱那匹爱的和自己眼珠子似的马,多少枪林弹雨趟过去,怎么轻易就放弃呢?
我和他风里来雨里去,他怎么就轻易就放弃了呢?
周澜脑子里一阵阵哄哄作响,杜云峰朝他开枪这件事,现在才开始后反劲。
他朝我开枪,周澜想,他真的朝我开枪。
后知后觉,他捂着胸口,仿佛攀山的劳累让他气喘吁吁。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口疼,比被子弹射中还疼。
太疼了,疼得他眼泪打转。
他发不出声音,寒风凛冽,冰冷的眼泪都流到了心里,和不甘与焦灼碰撞,仿佛融化的钢水铁水遇见了冷空气,瞬间火花四溅,无声绽放。
心口疼,灼热的钢水铁水烧着他,一阵阵的三味真火在往上窜,烧着他,喉咙里有一团火。
不记得什么时候落下的毛病,他的嗓子说不出话来了。